走開!跟屁蟲 第30頁

活著。他的用詞震撼了她,她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還汗濕著的臉,他噙著苦澀的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進災區救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當然會害怕了。」他淡淡撇嘴,「妳以為我真是不怕死的英雄?」

她惘然,從沒想過他救人的時候也會害怕,她總是怨他愛逞英雄,怨他憑著一股粗率的勇氣輕擲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她啞聲問,「為什麼你不跟我說你也會害怕?」

「我怎麼能跟妳說?我若是說了,只會更讓妳擔心,更不會贊成我做這樣的工作了。」

因為怕她擔心,怕她不贊成,所以他便選擇一個人默默咽下所有的痛苦嗎?

他真是傻瓜,傻透了!她不敢想象這些年來他經歷了什麼,方才的惡夢,夢中的囈語,那些都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吧?

「你怎麼這麼傻?」心痛的淚水,不听話地滑落,她搥打他肩頭一記,「你應該告訴我的,應該讓我分擔你的心事,我是你老婆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老婆?」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他只會說這麼一句嗎?「我真是被你氣死了,氣死我了!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她抽抽噎噎地哭罵,玉手扯住他衣襟,臉頰埋入他寬厚的胸膛。

他攬住她,又是抱歉,又是感動。這是為他流下的淚水,是因為心疼他而流下的淚水,她心疼他,她還在乎他,還在乎著他啊!

「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焦急地問她︰「好不好?香染,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不說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跌落眼眶。

「我已經辭去救難員的工作了,我會退出這一行,以後再也不會讓妳擔心了。所以請妳答應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懇切地求著她,一顆心高高提起,等待她的答案。

她淚眼迷蒙地望著他,「你真的願意為我不當救難員?」

「嗯。」他點頭。

「可救人……是你的理想啊!」她哽咽著問他︰「你不是說立功、立言、立德,都不如立人嗎?」

「就算立了人又如何?」他黯然搖頭,「我連自己的妻兒都照顧不好,有什麼用?」

「你……」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為什麼如此自貶?被許多人捧為英雄的他,對自己的成就竟棄如敝屣?

「答應我吧,香染。」

看著她的男人完全不像個救人無數的英雄,他的眼神倉皇不安,甚至帶著點絕望,彷佛正等待法官判決的囚犯。

那樣的眼神令她心酸,更心痛,有股沖動想立刻點頭答應,可胸臆間隱隱的郁悶卻讓她猶豫。有什麼不對勁,似乎有哪里……錯了,他的眼神,不該是這樣……

「讓我……再想一想。」

「……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真的很謝謝。」掛斷電話後,有好片刻,于香染只是呆站在原地,秀眉憂愁地蹙攏著,容顏蒼白。

「怎麼啦?媽咪。」拿著本故事書走來客廳的姚軒見狀,擔心地問她。

她搖頭,沒答話。

「是不是很無聊?可惜爸爸不在,不然我們三個就可以一起玩大富翁了。」姚軒嘆氣,「剛開始放寒假的時候,爸爸就買給我了,可是一直沒機會玩。」

對兒子的感嘆,于香染置若罔聞,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過了許久許久,才怔忡地開口︰「軒軒,你知道嗎?你爸爸房間里有一張我們的相片。」

「媽咪知道?」姚軒愕然揚眉,「媽咪不是從來不進爸爸的房間嗎?妳進去看到的嗎?什麼時候?」

昨天深夜,而且還停留了許久。憶起兩人之後意亂情迷的親吻,于香染臉頰悄悄發燒,「這不是重點。」她頓了頓,「所以你也知道那張相片?」

「我知道啊。」姚軒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媽咪?」

「因為爸爸不讓我告訴妳,他說要保密。」

「保密?」于香染蹙眉。他究竟還藏有多少秘密沒跟她說?「為什麼要保密?」

「因為……」澄澈的眼閃過猶豫。

「姚軒,媽咪問話要乖乖回答,不許說謊。」她擺出母親的架子。

「可是我答應過爸爸,我應該守信用。」小男孩還是猶豫,「媽咪不是也說做人要守信用嗎?」

的確,她是這麼教過。于香染暗暗嘆息,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套出兒子所知道的。「這樣吧……」她回房里抓來一只可愛的泰迪熊寶寶,「你對著熊寶寶說,到時候爸爸知道了,你就跟他說,你不曉得媽咪在旁邊偷听。」明眸俏皮地一眨。

「這樣不是等于作弊嗎?」

「這不算作弊。」她抬起一根手指,阻止正直的兒子繼續爭辯,「作弊是壞事,可是讓媽咪明白爸爸的心事能算是壞事嗎?」

姚軒眨眨眼。

「你不希望媽咪跟爸爸和好嗎?」她卑鄙地使出撒手鍆。

「當然希望!」姚軒熱切地點頭,「好,我說。」語畢,他立刻抱起熊寶寶,乖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晶亮的眼對著熊寶寶的棕色眼瞳。「寶寶,你知道嗎?爸爸說啊,他一直把媽咪跟我的照片帶在身上,他說我們是他的勇氣哦,他說只要看到照片,就好像我們在身邊一樣,他每天晚上都要看著我們的照片才睡得著。」

小男孩正經八百地對著泰迪熊訴說從父親那兒听來的心事,于香染躲在沙發後偷听。

「爸爸說有一次,他不小心被掉下來的水泥塊壓傷了,躺在地上不能走,他以為自己快死了,幸虧我跟媽咪救了他。」

她和軒軒救了他?于香染怔然不解。

「他說那個時候,他拿出照片來看,卻不小心讓火給燒著了,他怕火燒光了照片,拚命地爬起來,躲到一邊。爸爸說要不是有這張相片,要不是有我跟媽咪看著他,他說不定就會死了。」

所以他才說,是他們母子倆救了他。于香染懂了,只是這樣的領悟太過傷感,太過酸苦,讓她一顆心緊緊揪扯著。

她可憐的立人啊,為什麼他從來不告訴她這些事?

「寶寶我告訴你,我覺得爸爸好可憐啊。」姚軒繼續說,「他上次救了李學儒的妹妹,回到家好累好累,可是他都不敢坐沙發,只敢坐在地上,我猜他是怕弄髒了沙發,媽咪會罵。爸爸很怕媽咪生氣,他真的很怕。」

于香染身子一軟,靠著沙發椅背滑坐在地。他真的那麼怕她嗎?她真的對他那麼壞嗎?連沙發也不敢坐,怕弄髒了……老天!她為什麼這麼不體貼?

「李學儒的媽媽一直想要來我們家道謝,可是爸爸一直叫她不要來,他救了人,卻好像一點也不高興,好像還很怕人家知道這件事。寶寶,我真的覺得好奇怪耶。」

是因為她吧?是因為怕惹她不高興他才拒絕了人家登門道謝。他救了人,卻一點也不感到榮耀,因為他知道,她不會高興。

都是因為她啊!于香染鼻一酸,捂住唇,堵去一聲亟欲竄出口的嗚咽。

「我真的覺得爸爸好可憐,我希望媽咪不要再怪他了,我希望媽咪原諒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姚軒已經不是對著熊寶寶說的了,他來到沙發後,祈求地看著母親。

于香染痛楚地揚起眸。

「媽咪哭了?」他大吃一驚,「怎麼了?媽咪,軒軒說錯話了嗎?」

「沒有,你沒說錯話,你說得很好,很對。」她哽咽地道,「錯的人是我,是媽咪。我錯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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