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花憐蝶 第5頁

水月眸光流轉,在落定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身上時,忽地一震,像是認出了什麼。她攬轡勒馬,示意紫蝶也停下,兩人躲在林間默默觀察情勢。

「你們……都怪你們撞傷了我的兒!我跟你們拚命,我跟你們拚了!」老大娘忽然站起身,瘋狂地襲向白衣男子。

他身後那群黑衣大漢見狀,一個個手按腰際,眼看就要抽出刀來。

「別動!」白衣男子一個手勢止住了他們。「是我們不對在先。」他苦笑,任由傷心的老大娘拳打腳踢。

餅了好一會兒,老大娘像是發泄累了,哭著坐倒在地。

「大娘,算了。」一個形容疲憊的中年男子上前來拉住她。「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妳就讓他們帶丁兒去找大夫吧。」

「可是……丁兒已經連續病了好幾天,再加上這麼一撞,我真怕他從此再也醒不來了!」老大娘放聲痛哭。「前陣子才送走了他爹,若是丁兒也走了,留下我一個孤單老人,我……我寧可不活了啊!死了算了!」

「大娘,別這麼說,大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走到了這里,妳千萬別說喪氣話啊。」中年男子勸她,指了指另一頭的一小群人。「妳瞧,咱們還有這麼多人陪著妳,妳哪里是孤單一個呢?」

紫蝶順著中年男子指的方向瞧去,果見那兒或坐或躺、零零落落的約莫有十幾個人,只是每一個人都面黃肌瘦,各自申吟,雖然听見老大娘哭號,卻自顧不暇,難以伸出援手。

是難民嗎?紫蝶蹙眉。這幾天她和水月在邊境交界處行走,偶爾會遇到像這麼一小群形容慘淡的難民,他們都是從雪鄉國來的。據說雪鄉國已經連續幾年收成不好,稅賦又繁重,百姓們叫苦連天,有些人實在捱不了苦,紛紛往鄰國遷徒。

只是山高水遠,餐風露宿,吃不飽又穿不暖,往往還沒到達目的地,便死了一大半的人。

紫蝶心一痛,就要翻身下馬,水月見狀,連忙扯住她衣袖。

「別擔心,水月,他們都是普通人,不是山賊--」

「我不是擔心這個。」水月神色陰暗。

她一愣。「那妳擔心什麼?」

水月不說話,瞳眸忽明忽滅,像是掙扎著什麼,終于,她啞聲開口--

「我得先走了,紫蝶。」

「什麼?」紫蝶愕然。

「我知道我們說好了一起回千櫻,不過我忽然想起還有件事待辦,恐怕不能跟妳一起上路了。」

「怎麼這麼突然?」紫蝶難掩失望之情。「是很重要的事嗎?」

她跟水月是一年前在西方大陸認識的,那時她爹已去世,她一個人孤單無依,幸而遇見了這個投緣的朋友,為她的生活添上許多色彩。

在這最寂寞的時候,與自己相依相伴的好友就要離開了,教她如何不難過呢?

「別這樣,紫蝶。」見她寫滿濃濃不舍的眼神,水月嗓聲更啞,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們很快會再見的。等回到千櫻,隨時歡迎妳來櫻都找我。」

「我一定會去的。」紫蝶允諾。

水月欣慰微笑。「那就到時再見了。」她頓了頓,瞥了眼林中形容枯槁的難民。「去救他們吧,我想他們會需要妳這個大夫。」

「嗯。」

「那就這樣了,保重。」水月傾身,用力擁了擁紫蝶,「別讓他傷了妳的心。」她低聲在好友耳畔道。

「什麼?妳說誰啊?」紫蝶不懂。

水月沒解釋,長長凝視她一眼後,忽地馬鞭一揮,轉身疾馳而去。

馬蹄聲驚動了林中對峙的兩方人馬,同時往這個方向瞧來。

紫蝶悵然目送好友離去,直到她一身素黑的倩影完全消逸了,才翻身下馬,盈盈走向昏迷在地的孩子。

「妳、妳是誰?」老大娘趕忙奔回孩子身邊,展臂護住他。「妳想干什麼?」

「老大娘,別怕,讓我看看妳的孩子。」她溫聲道。

「妳是誰?憑什麼看我的丁兒?!」

「我姓紫,是個大夫。」她簡潔地回答。

「大夫?」老大娘驚疑地看著她。「女的?」

「是的。」紫蝶點頭,早已習慣了一般百姓在面對女大夫時惶惑與不信的反應。

「妳真的是大夫?」老大娘老臉一亮,像遇見了救星,拉著她衣袖直嚷,「大、大夫,救救我的孩子!他這幾天病得厲害,又發燒又咳個不停,剛剛還被馬車撞上,暈了過去,我、我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請妳一定要救救他啊!」

「妳放心,我會盡力的。先讓我瞧瞧他。」

紫蝶蹲,首先檢視小男孩的眼瞳、喉嚨,又替他搭了搭脈。

脈象微弱,恐有生命之虞。

她心神一凜,起身卸下掛在馬背上的包袱,取來醫藥包。

「他染上了風寒,耽誤太多天,恐怕性命不保。」她一面迅速打開醫藥包,面對老大娘道︰「大娘,妳想辦法生火燒水,我先替他針灸一下,緩和病情。」

「針灸?」老大娘面色驚恐,「什麼是針灸?」

「針灸是西方大陸很流行的治療方法,和湯藥雙管齊下,能快速見效。」她解釋,「妳放心,我在羽竹國也以針灸之術替不少人治過病,沒問題的。」

說著,她已經找出用具,解開小男孩單薄的衣衫,對準穴位就要扎下。

「天老爺!」老大娘尖叫一聲。

袖風一卷,一只有力的手臂箝住紫蝶皓腕。

「且慢!」白衣男子清朗的聲嗓揚起。「針灸治病雖然有效,可萬一錯認了穴位,後果不堪設想。妳真的有把握?」

「請相信我。」紫蝶抬頭,迎向白衣男子疑問的眼神。這一看,宛如一道雷電劈過,狠狠撼動了她。

她心神一震,差點拈不住針。

俊朗的眉宇,瀟灑的豐姿,以及那晶亮瞳底隱隱流動的笑意--

是花信!

縱然十年不見,縱然他已從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男子,她仍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就是她掛在心頭整整十年的那個人啊!

她看著他,呆了。

一彎月牙掛樹梢,掩映楓紅。

夜深了,也靜了。原本傷心哭號的老大娘,因為紫蝶穩住了她孩子的病情,如今已摟著孩子在花信命人搭好的帳篷里睡了。

其它跟著一起逃難的人,紫蝶也一一看診,熬湯藥給他們喝,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待吃過花信一行人帶來的糧食,喝過她熬的湯藥,這些人也全睡下了。

紫蝶卻睡不著,再一次確認那個叫丁兒的男孩病情穩定後,她站起身來,靜悄悄地踩過一地落葉,穿樹過林。

不遠處,一條清澈的溪流婉蜒而過,花信一行人便在溪的對岸扎營,空地處升起了火,一頂毛皮帳篷外,幾個黑衣大漢來回巡守。

他,在營帳里嗎?

紫蝶停下步履,一時有些恍惚。晚風襲來,吹動紫色面紗,也勾惹著她一顆不安定的芳心。她皓腕一探,掌心接住一片紅葉,怔忡瞧著。

秋風換葉色,君心在誰側?

腦海里悠悠地浮餅這首短歌,她思緒迷蒙。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痴戀著他,而他呢?他是否還記得她?會不會根本忘得一乾二淨了?

忽地,有人掀開營帳布幕走了出來,白衣飄飄,氣定神閑,正是花信。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隱身在一棵大樹後。

苞著花信走出來的,還有一個身材剽悍、神色冷硬的黑衣男子,最後,是一名裝束帥氣的男裝麗人,五官絕美,眉宇間頗有一股嬌貴之氣。

三人走向溪畔,男裝麗人揀了塊大石頭坐下,花信與黑衣男子則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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