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花憐蝶 第8頁

「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別管你嗎?」雲霓驚問。

「是。」

刺痛竄上她的眸。「我怎麼可能不管你?花信,你是我--」

「我要妳走。」花信沉聲道,「現在,馬上!」

「我不走。」雲霓倔強地,她顫著嗓音,紅著眼,雙腿定定站在原地。

「妳快走。」

「我不要!」

「雲霓!」

「我不要不要不要!」雲霓拚命搖頭,尖銳的抗議在山谷間震蕩。

這淒厲又慌懼的叫喊,震撼了身處險境的花信,也震撼了在一旁怔然觀看的紫蝶。

一種酸楚的感覺,漫天蓋地壓向她。

在她面前爭論的,不只是一對君臣,更是一雙好朋友,兩個對彼此關懷至極的男人和女人。

這兩人的關系,果真非比尋常……

「紫姑娘。」花信忽地喚她。

她一顫,「什麼事?」

「麻煩妳替我將公主帶離這里。」

什麼?她停止呼吸。

「她是千櫻國的公主,是百姓未來的仰賴,絕不能枉死在這里。」花信溫聲道,「所以拜托妳了。」

他拜托她帶公主離開?拜托她置他性命于不顧?

他怎能……托付她這種事?紫蝶繃緊身子。

「紫姑娘,若妳能幫我這個忙,花信做鬼也會感謝妳的恩德。」

「我不要你感謝我!」她尖聲駁斥他,渾身打顫。

她不要他做鬼,她不要他死!

她轉向雲霓,雙眼無神。「走吧,公主。」

雲霓一張臉刷白,一動也不動。

「走吧。」紫蝶走向她,拉起她的手。

「我不要。」雲霓還想掙月兌。

「妳沒有權利說不要。」紫蝶疲倦地直視她,「妳是公主。」

雲霓呼吸一顫,珠淚從她睫畔無聲滑落,她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

「我走了,花信。」再開口時,她語氣已不復驚慌與任性。「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不會死,我也不許你死。你、我,還有火影,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再相見。你听到了嗎?」

「……听到了。」

「很好。」雲霓點頭,長發一甩後,她毅然旋身,緩步朝林中行去。

夜風颯颯,她衣袖飄飄,倩影娉婷。

紫蝶凝望她傲然挺直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在她視界淡去了,她才轉過身,走向那死去的蒙面男子,取下他腰間衣帶。

听見崖邊居然還有聲響,花信呆了。

「是紫姑娘嗎?」

「是我。」她漫應。

「妳怎麼不走?」

「公主已經走了,你對我的請托已經沒有必要。我要留在這里救你。」

「妳瘋了嗎?」花信不敢相信。「那些追兵很快就要追上來了,他們會殺了妳,根本不會管妳跟我們是不是一伙的。」

「就算那樣,我也不能丟下你不管。」成功取下蒙面男子腰間的衣帶後,她開始解下自己的,然後將兩條衣帶綁在一起,打了個牢固的死結。

「妳快離開這里,紫姑娘。」花信催促她。

她沒理會,徑自察視系好的衣帶。

還是太短了!她月兌下蒙面男子上身短衣,徒手用力撕成一條一條。

「妳在做什麼?」花信問。

「做繩索。我要把它綁在樹干上,拉你上來。」

「妳這樣弄要弄到什麼時候?沒有時間了!」

「就算到天亮才能弄好,我也要做。」她固執地,「我一定要救你上來。」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們不是陌生人。」她反駁。

「什麼?」花信一愣。

「也許你把我當成陌生人,可我--」愛了你十年。最後一句話藏在心底沒說出口,她默默結著衣繩。

可是花信卻已等不了了,他抓住凸出石塊的手臂開始發麻,指尖慢慢滲出血來。

他撐不住了。

「紫姑娘,我很感謝妳的好意,不過我--」他深深吸氣,強迫自己凝聚最後一點體力。

听出他話中不祥之意,紫蝶一震,急忙伏倒在崖邊,朝他伸出手臂。

「抓住我!」她焦急地喊。

她一個弱質女流,怎麼可能有足夠的力量撐住他?

花信搖頭。「我會拖累妳。」

「抓住我!」她嘶喊,冒險地將上半身更加探出崖邊,手臂往下伸,徒勞地想抓住他。

花信看著那只不肯放棄的縴手,視線逐漸迷蒙。

已經不行了。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勉力抬起眸,雖然看不清那張掩在面紗後的容顏,但他猜得出,那張臉想必寫滿了對他的擔憂。

他很感激,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仍有人全心全意想解救自己。

「謝謝妳。」他揚起唇,朝紫蝶送去一抹飄忽的微笑。

然後,他指尖松展,身子直往下墜。

「不要!」極度的驚懼攫住紫蝶,她腦海先是一片空白,跟著牙關一咬,下顧一切地隨他跳落崖下。

嘩嘩水聲,似乎還夾雜著婉轉鳥啼,又似有風吹過,清嘯拂耳。

神志,在半夢半醒間掙扎,好豐晌,慢慢越過那昏迷蒼淡的界線,迎向光明。

濕潤的羽睫揚起,在觸及光線的那一瞬間,急急垂落,然後再度翩晨,又伏斂,如此數回。

終于,意志力強過了刺痛感,紫蝶張開眼。

她坐起身,茫然縱目四顧,很快地,便發現自己原來是躺在一座深潭邊,不遠處,一座白瀑直墜而下,不停沖擊潭面。

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第一個浮現腦海的是這樣的疑問,接著,才是一陣直擊心口的慌張。

花信呢?他在哪兒?他還好嗎?

想起墜崖前的最後一幕,紫蝶驚顫不已。她伸手撫胸,心急遽跳動,緩緩轉動明眸。

視線觸及前方那個中伏在岸邊的男人身影時,她呼吸一緊。他上半身趴在岸邊,下半身卻還陷在潭里,染上灰泥的衣袂在水中規律地飄動。

他還……活著嗎?

她繃緊身子,一步一步走向他,心跳如雷鳴。

有好片刻,她只是呆站在原地,沒有勇氣檢查他的脈象。然後,她終于蹲,顫顫拉起他的手。

他……還有脈象!

確定這一點後,她一顆高高懸起的心總算稍稍安落,急忙將他拖上岸來,讓他平躺在地。

他緊閉著眼,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見他這番模樣,她心痛莫名,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審視他的傷勢,發現他右大腿有兩處骨頭斷裂,小腿脛也有一處挫傷。

翻卷衣袖褲管,他腿部有多處瘀傷,臂膀擦傷多處,右手腕也因用力過度而月兌臼,指甲翻落流血。

好慘,他跌得渾身是傷。

反觀自己身上,除了幾道尖石劃過的細痕外,絲毫無損。

同樣是跌落山崖,為什麼他傷勢沉重,她卻一點事也沒有?

紫蝶疑惑,卻無暇細想,匆匆尋來落葉枯枝,在他身旁升起火堆。

他在潭里浸泡過久,已略染風寒。確定熊熊火焰夠暖後,她開始動手替花信卸下濕透的衣衫。

月兌下上衣後,她在他赤果的胸膛來回撫模按壓,雙手移到側背,又發現他斷了兩根肋骨。

天,連肋骨也斷了。

她咬牙,小手滑過月復部,來到腰間系帶。

「……妳做什麼?」沙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一愣,明眸愕然揚起。

迎視她的,是-雙幽深黑眸,雖然疲倦至極,卻仍隱隱流動某種笑意。

「從剛才到現在,妳一直這樣秤斤論兩地模我,該不會打算把我拿去賣吧?」

他在開玩笑!他竟還有精力開玩笑?

一股酸意竄上紫蝶的眸,又是放心,又是難過。

「你……感覺還好嗎?」她柔聲問,強迫自己壓下震蕩的心緒。

「除了全身骨頭快散了,一切都好。」他試圖微笑,可嘴角尚未完全揚起,便教一陣咳嗽給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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