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菜倏地堵住喉腔,溫泉劇烈嗆咳起來。
第六局
保時捷車廂里,空氣微微窒悶。
麥哲倫目光直視前方,靜靜開著車,線條嚴苛的臉孔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鄰座的女人明眸流轉,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了?為什麼不戴隱形眼鏡?」
他沒有回答。
「Aaron!」她嬌聲膩喊,大大的眼楮嫵媚地眨了眨,「人家在跟你說話耶。」
「我覺得戴眼鏡很好,很方便。」
「打棒球時也戴?」她問,若有深意地。
他嚴厲地瞥她一眼,抿唇不語。
她卻若無其事,嬌笑地開口,「听說你已經不打棒球了──是因為我嗎?」
他冷冷一撇唇角。
「是為了我吧?」女人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傾過身,蔥白的手指刮上他臉頰,「看到沒?」
「看什麼?」他一動不動。
「看我的手。」她放低音量,性感地在他耳畔挑逗,「沒有戒指。」
「……」
「我離婚了。」
「我听說了。」他語氣平淡,「不然你也不會從溫哥華回來。」
「原來你一直在打听我。」她甜甜一笑,低下唇,拂過他敏感的頸畔。
他推開她,「坐好!」
嚴厲的嗓音讓她嚇了一跳,卻不害怕,紅唇淺淺勾起,「你還在生氣嗎?」
「氣什麼?」
「氣我當年離開你。」
「那是你的選擇,不關我的事。」他冷淡地回應。
可她卻清楚地察覺到他肩膀一陣僵硬。
他果然還是在乎自己的。當年她琵琶別抱,果然深深刺傷了他,而這傷口,很可能還未平復,否則他也不會特別注意她離婚歸台的消息了,不是嗎?
只要他還在乎她,她就有辦法讓他重新迷戀上自己。等著瞧吧!
明眸熠熠生光,玉手一落,擱上他大腿,柔柔地、滿帶歉意地撫觸,「對不起,Aaron,我向你道歉。」
他腿部肌肉一繃,數秒後,冷峭的眼光朝她投去一瞥,「可以拿開你的手嗎?吳香麗小姐。」刻意喚她全名。
「干嘛連名帶姓地叫啊?」吳香麗不依地嘟起俏唇,「你從前都叫我香香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人家想听你這麼叫我嘛。」她偏過頭,柔順的長發撩撥他耳際,「你知道嗎?這幾年我經常夢見你,在夢里,你總是溫柔地叫我,香香,香香,香香……」放輕嗓音,她迷蒙沙啞地喚著。
一聲一聲,仿佛來自過去的魔音,執意召他回到那曾經執著,曾經單純,曾經拿整個人、整顆心深深愛上一個女人的年輕時代。
那傻氣的、難堪的、教人不悅的青春時代啊。
他不想回顧!
煞車一踩,迅如捷豹的跑車硬生生停下放縱的奔馳,吳香麗後背狠狠撞上椅背,尖喊一聲。
「下車。」他淡然望她,曾經滿蘊愛戀的眼眸,如今只留下清沉森冷,冷得教她脊髓一顫。
「Aaron?」
「下車!」
她咬唇,雖害怕他這樣的眼神,卻不願認輸。眸光一轉,在觸及車窗外的一家日本料理店時,臉龐瞬間一亮。「是那家店!記得嗎?我們以前常來這里吃的。」她拉住他的手,「我們第一次約會,你就是帶我來這家店,因為知道我喜歡吃豆腐鍋,所以你特意帶我來品嘗他們的招牌料理。」說著,墨睫緩緩一斂,既柔媚又羞澀,「我想,我大概就是在這里愛上了你吧。」
他面無表情。
「陪我進去好嗎?我好想再跟你在這家餐廳吃頓飯。」她低聲央求,「就當是老朋友對你的最後請求,好嗎?」
他不置可否,表情依舊淡漠。
「Aaron。」
來自過去的呼喚震蕩他心弦,麥哲倫牙一咬,視線越過令他憎惡的女人,望向曾經讓年輕的他流連忘返的餐廳。
在這里,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為了她,他甚至連帶恨上了曾經最鐘情的棒球。
這里,殘留著他不想記起的回憶,那不堪回首的過往。
「最後一次,好嗎?」嬌柔的嗓音再度輕輕揚起。
也許,真正擺月兌過去的最好方法,便是勇敢面對它……
「Aaron,求你。」
「走吧。」他頷首,終于答應了。
在餐廳旁的專用停車場停好車後,他邁開修長的雙腿走向餐廳,吳香麗在後頭緊跟著。
「喂!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啊!」高跟鞋在地上敲出焦急聲響。
他不理會,依然快步前進。
她哀怨地瞪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猛一跺腳,才匆匆奔上前,不顧一切地挽住他臂膀,強迫他配合自己的步伐。
兩人走進餐廳,一身和服打扮的女服務生趕忙前來招呼,在等候帶位時,麥哲倫冷著一雙眼打量四周。
經過這許多年,這家餐廳的擺設竟還是跟當年相仿,唯有玄關處多擺了幾尊精致可愛的日本女圭女圭,臨窗的窗台邊也放上一整排。
窗邊的餐桌,一個女人拿起其中一尊,好奇地把玩著。
真蠢!女人就愛這些玩意兒。不屑的想法才剛掠過腦海,下一秒,他面色陡變,收攏眉,瞪著將女圭女圭放回窗台、揚起臉龐盈盈淺笑的女人。
是溫紅!她在這里做什麼?他僵著身子,看她唇畔漾開笑痕,玉手托著小巧的容顏,以一種十足愛嬌的神態凝睇坐她對面的男人。
她看那男人的眼神好溫柔,滿是依戀。
他握緊拳,胸口撞擊出雷鳴般的鼓聲,瞪著她拿起筷子,一口口喂那男人吃東西。
怎麼?那男人是手斷了,還是天生軟骨頭?連吃個東西都要女人來喂?
包可惡的是,她似乎還伺候得很高興!懊死!
「……怎麼啦?Aaron,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疑惑的嗓音拉回麥哲倫憤慨的心思,卻沒緩和他陰沉的臉色。
「沒什麼。」他淡應一聲,目光仍膠著在溫紅身上。
吳香麗察覺不對勁,跟著找尋他視線焦點所在。
「那女人你認識嗎?」
「認識。」
「不會是你的新歡吧?」是長得挺清秀的,不過也不怎麼樣嘛。會是這幾年浪蕩情場的他看中的對象嗎?
「不是。」麥哲倫磨著牙,「她是我們球團新任的經理。」
「啊!她就是那個經理!」吳香麗吃了一驚,眸光再度調回溫紅身上,好奇不已,「原來就是她啊。我在電視上看過她幾次,個子好像挺矮的。」夾在一群高頭大馬的球員間,顯得有些可笑。「說實在的,Aaron,你到底為什麼要聘她當經理?該不會真跟她有什麼──」未完的嗓音猛然打住,她張口結舌地瞪著身畔的男人。
她從沒看過他這樣的表情,鐵青著臉,下頷緊凜,深幽的眸迸射出令人難以逼視的火焰。
是憤怒嗎?不像。那樣激烈的火苗遠比憤怒更狂野,更霸道,更深沉,更讓人喘不過氣。
那幾乎……像是一種獨佔……
她身子一顫。是的,這樣的眼神正是獨佔,他瞪著那兩人的神態,就好像最珍貴的寶貝遭人侵犯。
想通這一點後,吳香麗突地恐慌起來。
他怎能用這樣的眼神看那個女孩?他甚至從不曾這樣看過自己……
「Aaron,走吧,服務生準備好包廂了。」她緊緊挽住他臂膀,慌亂地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可他卻甩開了她,徑自邁開步履朝溫紅走去。
☆☆☆
落定桌邊的身影驀地侵入溫紅視界,她莫名其妙地揚起容顏,認清來人是誰後,眼眸立即一亮。
「哲倫!」
听聞她驚喜的呼喚,溫泉皺起了眉,麥哲倫則繃緊下頷。
「怎麼那麼巧遇見你?」她笑容燦爛,「你也喜歡這家餐廳的日本料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