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呢?」麥哲倫不答反問,「我不知道你喜歡日本料理。」
「嗯,從小就喜歡。我們鄰居家有個日本老女乃女乃,她做的日本料理好好吃,我就是那時候愛上的。」她興高采烈地,笑彎了眉眼。
真這麼開心嗎?
麥哲倫瞪視她清甜的笑顏,眸底倏地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恨意。
這陣子他為了她心神不寧,整個步調都亂了,為了看她一眼,甚至像白痴似的來回開上三個小時的車子,誤了開會時間也在所不惜。
結果,她居然跟別的男人約會,還一副快樂幸福的模樣!
「你好像很高興。」一字字自齒間迸落。
「我是很高興啊。」她甜笑,渾然未覺他的惱怒。
「你──」他咬牙切齒,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道柔膩的嗓音急急插入──
「這位就是溫紅溫經理吧。」吳香麗趕上來,重新挽住麥哲倫臂膀,芙蓉般的清艷臉頰親昵地貼住他頸窩。
溫紅唇畔笑痕一斂,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請問你是?」
「吳香麗。」她主動伸出玉手,「你應該听過吧?我爸爸是雙城集團的總裁。」
雙城集團?那她是吳清發的女兒了?原來他跟吳清發的女兒認識?
溫紅訝然,瞥了麥哲倫一眼,後者面無表情。
「既然妳也是Aaron的朋友,」吳香麗繼續道,語氣刻意甜膩,「我不介意你跟他一樣叫我香香。」
「香香?」溫紅跟她握了握手,神情木然地咀嚼這個昵稱,「香香公主嗎?」
「是啊。」吳香麗嫣然一笑,「你怎麼知道以前Aaron都是這麼叫我的?他老說我就是他的香香公主,迷得他不可自拔。」明眸睇向麥哲倫,又嬌又媚地,「他這人啊,其實滿會說甜言蜜語的。」
「是嗎?」溫紅揚起頭,望向一語不發的麥哲倫。
她不確定自己在期待些什麼,也許,是在期待他的否認。
可他卻不否認,只是抿著唇,定定站著。
她喉間一梗,胸臆間漫開一股連自己也捉模不清的酸楚。
「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她問吳香麗。
「我們是初戀情人啊。」
初戀?溫紅一震,迷蒙的眼迎向吳香麗笑意盎然的眸。
那麼,就是她了。她就是Bruce口中促使麥哲倫放棄棒球、甚至厭惡棒球的女人。
Bruce說,他兒子很愛很愛那個女人,甚至懷疑他從來不曾遺忘過她。
她怔怔望著面前身高相稱、五官也同樣出色的一對璧人。
所以,他們現在重逢了;所以,舊情要復燃了……
「所以,Bruce說的,就是她了。」
怔傻的呢喃低低自溫紅唇間流逸,她渾然不覺,可麥哲倫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眯起眼,眸中卷起冰風暴。
「他說了什麼?」他硬聲逼問。
「他說,你很愛她,還為了她放棄棒球──」
「住口!不許再說了!」怒咆截去她酸澀的低語,他狠狠瞪她,凶惡的模樣像是恨不得當場掐死她。「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她身子一晃。「我?騙你?」
「我父親告訴你這麼多事,你卻說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怎麼可能?」他俯近她,白牙亮著森森冷芒,「你老實說!這一切是不是你們早就計畫好的?」
「不,不是的!」她急切地搖頭,「我是真的不曉得Bruce就是星宇集團的老總裁,我一直以為……以為他是──」
「果農?」他挑眉,嘲諷地提供她答案。
溫紅不語,為他冰冽不屑的臉色而震撼。
她老是惹惱他啊。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似乎總是令他生氣。
他真那麼討厭她嗎?「你不相信我嗎?」
「我憑什麼相信?」他冷哼。
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他以為她和Bruce設下圈套騙他。
他不相信她,他討厭她……
「小紅豆!」
是溫泉在叫她,他扯住她衣袖。
她楞楞回首,「什麼事?」
「你、你怎麼了?」他驚愕地瞪她。
「我怎麼了?」
「妳……哭了!」
她哭了?小手直覺撫向頰畔,沾取不知何時滑落的淚珠。
奇怪,為什麼會哭呢?有什麼好哭的呢?她不明所以地想,眼淚卻一顆接一顆,不停自眼眶奔逸,而心口,一陣一陣地揪疼。
「小紅豆,你……你──」溫泉攫住她輕顫的雙肩,嗓音跟著緊張起來,「你別、別哭了啊,你知道我和爸最怕你掉眼淚了,為什麼……有什麼事說出來啊!你說出來啊!」他焦慮地吼。
「對、對不起,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迷蒙地望著為她著急、為她擔憂的兄長,苦澀的委屈在胸口泛濫成災。「我太……我簡直莫名其妙……」她揚起唇,傻傻地笑,然後轉過頭,望向麥哲倫。
他同樣驚駭無比地瞪著她。
那樣的表情更加傷了她,心頭如遭雷殛,悶悶一痛。他也奇怪她為什麼哭嗎?也對,她的淚水的確來得莫名,連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好丟臉!嚶嚀一聲,她掩住臉,倉皇往餐廳門口奔去,逃開這令她難堪的一切。
兩個男人驚愕地瞪著她縴細的背影,接著,溫泉轉向麥哲倫,握拳便狠狠朝他送去一擊。
麥哲倫一個不穩,搖搖晃晃撞上另一張餐桌,伴隨著吳香麗驚慌的尖叫,立即吸引了餐廳里其他客人的注意。
可溫泉不管,他上前一步,抓住麥哲倫衣領,「你這家伙!我真想殺了你!」
「殺人可是要坐牢的。」麥哲倫冷冷回應,伸指一抹唇畔的紅腫,目光深沉,「你是誰?」
「溫泉。」
「北投還是陽明山?」他譏誚反問。
溫泉氣得臉色鐵青,握起拳,眼看又要往他身上招呼一記──
麥哲倫眼明手快地接住,神志也立刻恢復清明,「你是溫紅的……哥哥?」
「沒錯!我是她哥哥!」溫泉甩開他的手,狠狠瞪他。
他倒抽一口氣,霎時領悟自己犯了什麼錯,深眸掠過一絲狼狽。
「我問你,你當我妹妹是什麼人?你把她當成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嗎?你以為她玩得起這種愛情游戲嗎?」
「我──」
「你居然弄哭她了!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我們家的寶貝,連重話也舍不得對她說上一句,而你居然有膽弄哭她──」溫泉愈說愈氣,緊繃的嗓音既是對妹妹的不舍,更是對眼前男人的狂怒。他咬牙,凜冽的眼神射向臉色蒼白的麥哲倫,「我警告你,以後離我妹妹遠一點!否則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拋下最後的警告,他轉身就走。
麥哲倫連忙拉住他,「等等!」
「你還想做什麼?」溫泉咆哮,火樣雙眸迸射出殺意。
麥哲倫苦笑,「讓我去。」
「去哪里?」
「去追你妹妹。」
溫泉臉色一凝。
好半晌,兩個男人只是定立原地,場面僵持,溫泉滿臉嫌惡,麥哲倫則神態堅決。
沒人注意到不遠處,一台相機正悄悄對準兩人,鎂光燈如一道閃電,快速劈過。
☆☆☆
她是個傻瓜,一個莫名其妙、淚灑公眾場合的白痴女人──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什麼。
只是,當她掉淚的時候,心口好疼好疼,像有人拿刀重重劃了一道,而她只能無助地看著傷口汩汩流出鮮紅的血。
從小到大,溫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得知自己不能打棒球時,她也曾失望得心痛;父親過世時,她更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可都不像剛才那樣的感覺。
那是極度的迷惘,極度的茫然,就好像忽然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只能呆呆望著眼前一片茫茫大霧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