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
「工讀生。」
堡讀生?她沒听錯吧?現在掌管這家餐廳廚房的——是一群工讀生?
「放心啦,負責做菜的人不是我們,是李大哥。」
李大哥?
她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胸飾藍色領巾、頭戴白色帽子的男人便走進廚房。
「你們干什麼?我才去上個洗手間,你們就給我偷懶?」一聲令下幾個工讀生彼此吐吐舌頭,連忙繼續工作。
苞著,發號施令的男人望見她,眼眸一亮,急急迎上來,「大小姐,你怎麼來了?」
大小姐?工讀生們愕然挑眉,齊齊望向她。
無視於那些好奇的眸光,她直直望向男人,「你是——」
「我是李鎮平,以前是這里的二廚。」他解釋,「現在擔任主廚。」
「是嗎?」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恭喜你了。」
「唉,大小姐,你別這麼說。」他抓抓頭,「要不是彭大哥走了,老板又臨時找不到人,哪輪得到我?」
「究竟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李鎮平將她拉到一旁,面容尷尬地解釋,「大小姐可能也知道,最近餐廳經營有困難,可是彭大哥說什麼都不肯降低成本,堅持用最好的材料,老板很火大,兩個人大吵了一架,所以——」他無奈地住口。
望著他無奈的神情,路可兒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沉到谷底,「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
她眼前一眩,忽地感覺全身發軟。
對於路家餐飲事業的財務危機,她早有耳聞,可沒想到,情況比她想像的嚴重許多。
她猜想過父親也許無法輕易調動銀行頭寸,所以才會急著要把她嫁進楚家交換金援。可她沒想到,危機竟已蔓延到這家西班牙餐廳。「白色巴塞隆納」是女乃女乃最寶貝的餐廳啊,是他們路家的根基,難道他們連這里也保不住?
她第一次學會使用刀叉,是在這里;第一次像個小鮑主般高雅地用餐,是在這里。
在這里,她得到女乃女乃收藏了一生的珍貴禮物——一個古老的、銀制雕花餐巾環。
那是女乃女乃的西班牙情人送給她的,小小一個餐巾環,鎖住了她年輕時最浪漫的歲月。二十歲那年,女乃女乃將它送給她,把自己最美麗的回憶傳承給她。
「丫頭,你一定要幸福啊。」女乃女乃笑著對她說,眼角還泛著淚光。
失去初戀情人,女乃女乃這一生的幸福也遺落了一半;另外一半,都藏在這家餐廳里。
難道她連這一半都留不住嗎?
路可兒臉色蒼白,跟蹌著步履離開廚房,她推開餐廳後門,迎向她的,竟是匆忙織就的雨幕。
她瞪著突如其來的驟雨,不覺有些歇斯底里。
這是怎麼回事?就連上天也察覺到她心情郁悶嗎?就連天……也要捉弄她嗎?
想著,她一咬牙,不顧一切走入雨中。
她晃晃悠悠,漫無目的地走著,春雨,染濕一頭墨發,浸透薄薄的衣衫,沁涼冷意直直逼入她胸口。
一陣風吹過,肆意勾起她的發,迷了她的視線。
她停了下來,左右張望,神色有些茫然。
她到底要去哪里?巷子里,都會男女匆忙穿梭,人人都像趕赴要緊的約會。他們凜著臉,匆匆經過餐廳的白色屋檐,卻看也不看一眼。
什麼時候,她家的餐廳再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了?
什麼時候,「白色巴塞隆納」的門庭如此清冷?
那幢白色的西班牙式小屋,在蒙蒙春雨中,看來竟如此孤獨、如此寂寥……
她的心好痛!
怔然凝望許久,她閉了閉眸,才剛旋過身,一雙手臂突然攀住她肩膀,強迫她轉回身子。
「你怎麼搞的?可兒,干嘛跑出來淋雨?」
她顫顫揚眸,望入那對星亮的瞳,「是你?」
「你怎麼了?」察覺到她不尋常的語氣,楚懷風放緩了面部神情,「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搖搖頭。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身子一晃,她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他衣襟,唇瓣發顫。
她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沾滿雨痕的容顏蒼白似雪。
他伸出拇指,拭去她眼皮的濕潤,試圖看清她的眼神,卻愕然發現那竟是一片沉沉哀傷。
他有些慌亂,「怎麼啦?」
她依然不說話,輕輕抽氣。
GOd!她在哭嗎?
他身子一僵。
路可兒……哭了?她竟哭了?這麼脾氣剛硬的一個女孩也會流淚?
他頓時手足無措,笨拙地拍撫她微微起伏的背脊。女人的眼淚他見多了,卻沒哪一個讓他這麼慌亂的。
「喂,別這樣,別哭啊。該不會真被那個葉朝陽給惹火了吧?我去教訓他!我一定幫你好好揍他一頓!」
「不是……他。」
「那是誰?」不論是誰,他都要扭斷那家伙的脖子!他陰狠地想。
她只是搖頭,「我要……我想回家。」
「回家?哦,好,我馬上送你回家。別哭了,別哭了哦。」
「我沒哭。」她倔強地吸了吸鼻子,「你看錯了。」
「好好,你沒哭。」唇角勾起半無奈的笑弧。
這個傻丫頭!到現在依然死要面子。
※※※
見他肖想已久的準女婿親自護送淋得全身濕透的寶貝女兒回家,正準備出門應酬的路庭寶呵呵直笑,高興得不得了。
可一察覺到女兒正怒瞪著他,他連忙裝出一副憂戚的表情,「怎麼啦?可兒,你怎麼淋成這樣?」
「我沒事。」她睨父親一眼,接過佣人遞過來的毛巾,隨意擦了擦發便往樓上走。
「這丫頭究竟怎麼了?!」路庭寶蹙眉。
「她好像心情不好。」楚懷風接口。
「這樣啊。」路庭寶笑望未來的「女婿大人」,「不好意思,懷風,可兒她女乃女乃這兩天去看老朋友了,我現在又要出門,可兒就麻煩你照顧了。」
麻煩他照顧?
楚懷風眯起眼,看著路庭寶笑意盎然的神情。長輩內心在算計什麼,他一清二楚,若是聰明的話,他現在應該早走為妙,可不知怎地,思及路可兒蒼白的臉孔,他就是無法瀟灑離去。
「放心吧,路伯伯,我會陪著可兒的。」
「那就謝謝你。」說著,路庭寶朝他眨眨眼,興高采烈地出門。
他半無奈地望著掩上的大門,好一會兒,才邁開步履上樓,走向路可兒的閨房。
門扉半掩,他禮貌性地敲敲門。
「進來吧。」意興闌珊的嗓音回應他。
他推開門,一眼便望見她坐在一張白色躺椅上,神情怔仲地望著幾方嵌在牆面的玻璃。
玻璃內,是一個個造型別致的餐具,骨董瓷盤、紅水晶酒杯、瓖寶石餐具,最特別的是一組波希米亞水晶雕塑,雕塑的主題是花神芙洛拉正接受牧草精靈的請求,皓腕輕揚,滿地番紅花隨之盛開。
打造這組雕塑的是捷克有名的藝術家,流暢的線條,豐富的色彩,讓整座雕塑璀璨晶亮,栩栩如生。
他還記得這件水晶藝術品是在兩年前一場慈善拍賣會上出現的,當時他很清楚她對這件水晶雕塑的鐘情,只意思意思喊一次價就讓給她了。
他瞥了一眼牆面,又瞧了瞧那個被路可兒以水晶盤盛起、珍而重之擺在床頭的銀質餐巾環,禁不住靶到好笑。
別的女孩閨房里擺的不是洋女圭女圭,便是熊寶寶,路可兒的房里卻滿是杯碗瓢盆——不愧是餐飲大王的千金。
「你笑什麼?」嬌細的嗓音質問他。
「我只是覺得很好玩,你的房里怎麼一個女圭女圭都沒有?淨擺這些東西,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你在嘲笑我嗎?」她問,語氣平淡得令他一驚。
他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