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瞪著他的動作,明眸逐漸燃起火焰,嘴唇卻逐漸刷白,「謝謝……謝謝你的指教。」
「看來你想成為大廚,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呢,可兒。」他笑,執起湯匙舀了一大口飯送入嘴里。
「那……當然,我才剛進廚房學習一個多月,當然沒那麼快——」
「不過你時間不多了,不是嗎?」他咀嚼著雞肉,「听說你現在的師傅跟你約定的時間是兩個月。」
「你怎麼知道?」
「初雲告訴我的。」他又舀了一匙飯,「她還告訴我,你想賣掉那座水晶雕塑,請她幫忙看看有沒有人想買。」頓了頓,黑眸點亮異采,「為什麼要賣掉它?你不是說過它對你是很重要的寶物嗎?還說那是非賣品。」
「不錯,它很重要。」提起即將割愛的水晶雕塑,她就一陣心疼,深吸一口氣才揚起眸,「可現在有比它更重要的東西。」
「什麼?」
「這家餐廳。」她語氣澀澀地,「我總不能讓人家白白教我兩個月吧?想學到好廚藝,當然得付出一些代價。」
「……是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接著又繼續埋頭苦吃。
她蹙眉看著他的動作,「你不是說很難吃嗎?」
「是啊,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西班牙海鮮飯了。」
「是嗎?」她怒上心頭,「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吃啊!一面批評,一面還不停地吃,你是什麼意思啊?」伸手就要搶過餐盤。
他卻按住她的手,仰頭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帶著一點點嘲謔、一點點慵懶,卻有更多溫暖,以及一些些她分辨不出的含義。
她呼吸一窒,「干嘛……這樣笑?」
「別拿走。」他柔聲道,「我想吃。」
「為、為什麼?」
「因為是你做的。」
「嗄?」她因他的回答而傻愣住。
他猛然站起身,順手將她一旋,她重心一移,差點倒入他懷里。
「你做什麼?」她驚喊,心跳狂野,臉頰滾燙。
他伸手定住她肩膀,「雖然你做的不怎麼好吃,不過我知道你很認真在做。」
什麼意思?
似嘲非嘲的話語再度刺痛她,她怒視他,「謝謝你的鼓勵哦。」
「我是說真的。」他只是微笑回凝,「剛才我都看到了。」
「你都看到了?」
「其實我一直在廚房門外看著你。」
老天!
她只覺一陣尷尬,可下頷卻更倔強地揚起,「那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看我那種手忙腳亂的糗樣……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對廚房的事沒什麼天分。」
「那為什麼還要堅持自己下廚呢?」
「因為我必須從頭做起。」她嗓音細微,卻十分堅定,「尤其這道西班牙海鮮飯我一定要做好,因為這是‘白色巴塞隆納’從開店以來最重要的招牌菜。」
他靜靜望著她。
異樣的眼神讓她心跳又是一陣加速,「很好笑嗎?」試圖掙月兌他。
他卻不肯放,眼神依然緊緊攫住她。「我不覺得好笑。」
那為什麼要這麼看她?
她想問,卻問不出口,只能怔怔瞧著他。
黃昏的霞光透過窗扉,輕輕攏上他的臉,暖暖地、夢幻般地,像某個遙遠卻甜美的回憶,隱隱牽動著她。
她無法呼吸,在他離她這麼近的時候,她忘了該怎麼呼吸。
「……可以讓我拍照嗎?」他忽地問道。
她一震,「你說什麼?」
「我可以拍照嗎?」他嗓音沙啞,神情有些猶豫,像是很不容易才將這話問出口,「我很想拍下你在廚房工作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模特兒?」
「嗯。」
她不敢相信!
他不是說過永遠不會再拍她的嗎?在馬場的那個午後,他曾經這樣堅定地對她宣稱。
而從那以後,他也遵守誓言,從不將她攝入鏡頭內,不論她打扮得多麼光彩照人,不論亮麗的她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他從來不曾多瞧她一眼,更湟論將鏡頭焦點對準她。
她曾經很生氣、憤怒、失望,也傷心。
是的,她很傷心,因為她其實很想得到他的注意……
「你在開玩笑嗎?」她繃著嗓音,「我在廚房的樣子有什麼好拍的?髒兮兮地,難看死了。」
「嘿,難得你會對自己的外表沒自信呢。」他嘲弄她。
她別過頭。
楚懷風目光一柔,抬手輕輕轉回她的臉,「很好看的,可兒,一點都不難看。」
面對他少見的柔情,她說不出話來。
「就當幫我一個忙吧。我最近要參加比賽了,卻一直拍不出像樣的相片。」
「所以……你來找我?」
「沒辦法,我絕望了。」他半開玩笑,「就當我病急亂投醫吧。」
病急亂投醫?
她眯起眼。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無可奈何之下將就拍攝的對象?
「如果你願意當我的模特兒,我可以幫你吃掉那些東西。」他繼續游說她。
「那些東西?」
「那些失敗品。」他笑,「我听說你每天吃自己的失敗之作,吃得都快吐血了。」
「你願意幫我吃掉?」她不可思議地瞪他,心跳莫名加速。他真的這麼想拍她嗎?
「交換條件嘛。」他攤攤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為了拍照,什麼酷刑我都可以忍耐。」
他說吃她的料理是酷刑?
秀眉不甘地一顰,櫻唇卻揚起甜得詭異的笑弧,「好啊,我答應。」
「真的?」他驀地有種不祥之感,「喂!你可別故意把所有東西都給煮壞了。」
「我是那種人嗎?」她嬌聲笑了,笑聲清脆,宛如銀鈴,在霞光夕影中悠然回旋。
望著她得意的笑容,他想擰眉,卻忍不住微笑,「你就是非整死我不可,對吧?」
「是又怎樣?」
「你這可惡的女人!」
「現在快吃吧,這盤海鮮飯沒吃完不準你走。對了,廚房里還有一盤。」她涼涼丟下一句。
「什麼?!你沒事干嘛煮那麼多?」他怪叫。
「沒辦法啊,Paella一次只煮一人份太浪費了。」
「你——」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斗嘴。
在笑鬧的氣氛下,他們只注意到對方,只感覺到對方。
誰也沒發覺窗扉上隱約映著一個朦朧的女人身影,她靜靜望著他們,神色深沉。
第九章
她答應當他的攝影模特兒,他答應替她咽下失敗的成品。
對路可兒而言,只不過是練習的時候身旁偶爾會有閃光燈干擾而已;可對楚懷風而言,卻是對腸胃極大的虐待。
這筆交易,怎麼想都是她比較劃算。
他在她身邊拍了一星期,就吃了她一星期的失敗之作,吃到胃脹月復凸,眉愁臉苦。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她竟有種想為他默哀的沖動,許多時候,她其至想搶過盤子自己吃。
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克制自己,才能壓抑住對他的歉意與心疼。
一念及此,路可兒輕聲嘆息,可嘆息間,微笑亦若隱若現。
她垂下頭,認真地揉捏著面團,更專注、更用心地揉著。
在廚房門外望著她全神貫注的背影,兩個男人不禁相視而笑。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個比了個手勢,然後,兩人悄然步離廚房門口,來到餐廳。
「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看她。」安東尼奧笑道,一面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紅酒,「比我預料得還早呢,看來你果然很擔心她。」
「我想你誤會了吧?」接過紅酒杯,楚懷風一張俊容也跟著染上淡淡的紅,與杯中酒液相映成輝。「我是來工作的。」
「你是指拍這些相片?」安東尼奧閑閑啜了口酒,「什麼了不起的相片要連續拍一個禮拜?該不會是故意拖時間吧?」
楚懷風面色微赧,「你胡說什麼?這是要參加比賽的相片,當然得認真一點。再說。這可不只是拍照而已,我得先抓住想要表達的主題,事先構思、構圖,然後才能開始拍攝。事前準備多,花的時間自然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