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龍戲鳳 第5頁

「方才听你吟的詩句,倒是頗為應景,想來柳侍郎竟是讓府里下人都讀書識字?」他看著平凡的女婢問道。

第1章(2)

微垂的目光很快抬起看了俊美男子一眼,見他正看著她,所以這個問題是要她回答的,柳寄悠也就乖乖回應了︰「柳府家生子,不分男女,自幼都讓府里文書先生教了基本的蒙書,所以就算再愚頓不堪,至少也能完好寫出自己的姓名。奴家二人資質平常,也就識得幾個字罷了。」

「你這模樣,可不像是只識得幾個字的樣子。」

「多謝貴人贊語,奴家愧不敢當。」她頭垂得更低,顯得很是恭順。

男子淡淡一笑,玩味地發現這女婢氣度自若、神態平淡,即使是卑微作態,也不讓人覺得她心中有卑意一一至少,他是沒看出半點。不開口還不覺得,愈听她清悅的聲嗓,愈覺得這女婢身上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光采,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更深入去探究她……如此平凡的外貌,卻有這般特別的氣韻,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許人了嗎?」對區區一名奴婢起了好奇,實在不合身分,但他仍是隨口問了出來。這女婢顯然已過十八歲,卻仍做少女妝扮,梳女孩髻,而非婦人髻,如此高齡而未婚,著實罕見。

「未曾許人。」她抬頭直視他,目光坦然,並且隱隱帶著些喜悅的神秘光采︰拜某人所賜,她可以理直氣壯地獨身,沒人求娶。

「是嗎?柳侍郎不為適齡的下人婚配嗎?竟讓汝等坐然紅顏老?」

「貴人言重了。非是主家不慈,而是奴家無婚配意願,主家也就不勉強了。」一般世俗之人,自然無法體會她這般悠然坐待紅顏老,看著歲月如流水東去,自覺更有一番喜樂。

男子顯然沒料到有人瞻敢如此回應他,怔了一晌,輕笑出聲,很寬容地不怪罪半點,以極其瀟灑的姿態揮開折扇,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巧婢,不知是哪位主子所教?據聞柳侍郎的公子亦承其父之高才,不過二十來歲便己文名遠播,今年狀元郎之位于他若探囊取物般輕易。如果柳府的奴婢們皆如你這般,那我相信狀元榜首之位若是落在柳公子身上,絕對是實至名歸。」也不知道今日哪來特別的興致,竟不覺得在此與一名身分低下的女婢調笑兩句有何不妥︰明明是失了身分,卻沒有半點不豫,實在是難得的體驗。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他便不再與這兩名奴婢多說些什麼,逕自欣賞起四周宜人的景色。

待暮色漸濃,男子們收拾好物品,揮手讓她們回柳家別業,三人則往震西王爺的領地走去,沿途欣賞夕照美景,談笑離開。

落霞挽扶著小姐的手臂,邊走邊回頭看那三名遠去的貴人,悄聲道︰「小姐,他們三人看起來可不像是朋友,都是那個好看的男人在談笑賞景,另兩名感覺都沒有相同的心情哩,總是在打量周遭,像是有什麼顧忌似的。」

「是呀。」她笑了聲,凝望夕陽良久,突然輕聲低嘆道︰「自古以來,女子即使被欽點入宮,也不是每一名皆能得到君王的寵幸,更別說與他談笑了。怕是等到死了,君王也不見得知道那名紅顏的存在。不過,他何必知道呢?多得是美人前僕後繼等著他垂幸,他何必去在意是否有遺漏的佳人枯守在深宮,苦等著他的一瞥?」

「小姐,你又在感嘆王昭君的命運了嗎?」落霞雖然覺得小姐這番感嘆來得很莫名其妙,不過反正已習慣了,便順著她的話問。

「不。」她低著頭,微微一笑,「我只是感覺得今天相當幸運,遇到了那三名貴人,無需投身後宮,便能見到千萬佳麗夢寐以求的容顏,真是幸運極了。」

「小姐,你又說人家听不懂的話了!」落霞抱怨著。

「听不懂就對了。」柳寄悠點點頭道。

「小姐!」

一陣涼風吹來,將樹梢吹得沙沙作響,主僕二人穿梭于樹林間,愉悅地交談,一同嬉戲而歸。

在中書省任職,又居侍郎之位,除了中書令之外,就數侍郎職位最大,並且也代表才學與能力都極受朝廷百官肯定。中書省的主要職能是負責擬天子詔令,並且書寫公文信函,以及收編史典之種種文書工作。能在中書省任職者,皆是學識淵博且精通朝廷律法之人,更是在文壇上享有盛名。柳時春便是這樣的一名文官。

他行事溫和有度,不與人結怨,卻自有行事準則,並非隨波逐流之輩︰能幫人一把時,也從不吝惜給予援手,且常有提攜優秀後進之舉,是個廣結善緣的人。

所以幾十年下來,在文壇與朝庭中積累出良好的聲謄,與同僚相處和睦,持身甚正,因而頗受敬重,讓人樂于結交︰縱使他長年沉浸在書文之中,幾乎像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痴,卻不會讓他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當然,不得不說,長著這樣一張慈眉善目的俊臉,且是十足的老好人樣,的確為他的仕途帶來很大的便利。

當朝尚書令康華頤便是他的至交好友,其仕途比柳時春順利許多,雖然大器晚成,直到三十五歲才中了個二榜進士,當時還是柳時春慷慨解囊才使他不致餓死在大考之前。中進士後,他的才干立即受到先帝重用,並做出亮眼政績。後來外放治理過幾個州郡,幾年下來考評皆是上品,仕途理所當然青雲直上,是個簡在帝心的能吏。所以先帝遺詔中,指定康華頤為三位顧命大臣之一,讓他的才干仍然受重用,是二代帝王倚重的心月復。

君子之交淡如水,淡于表相,義重于心。這是柳時春的處世原則。對于給出去的人情,從不輕易消耗,一方面是不願挾恩求報,一方面也是希望永遠都沒有需要求人的時候︰對于真正的朋友,即使熟稔官場往來,到底臉皮還是薄了些。

所以當他必須厚著老臉前來乞求他人時,雖然知道對方肯定會幫忙,但一顆心仍是忐忑了多日,直到今日上門來,心中依然難安。

「柳老弟,你有話就直說了吧!咱們二十多年的交情,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康華頤撫著花白胡須,開口便是直白,希望能令他輕松一些。以他練達的眼光,怎會看不出老友正有難事求于他,並且為此開不了口呢。

柳時春嘆了口氣。

「我想……我是在異想天開。」他不知道自己還必須為女兒操多少心、白去多少頭發。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是他把女兒生得其貌不揚,在如今這個將容貌歸入德行標準的世道,當父母的,難辭其咎啊!

能讓老友這樣為難的,也就僅僅一件事了,康華頤心中一動,問道︰「莫非……是為了天子選秀的事?」

柳時春脹紅老臉,有些艱難地點頭。

「可不就是這件事嗎!我、我那女兒,如今已經二十歲了。全長安,沒一戶人家上門來提親,私下尋了嘴嚴的官媒去探口風,依舊沒有半點消息,這一年一年下來,都把大好年華給耽誤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呀!」他希冀地看著老友,「你是這次主持皇上選秀的外事大臣,尊夫人又是協領選秀的內命婦……是否……是否可以破格讓小女列入選秀的名單中?」

康華頤為難地搖頭。

「這並不妥,老弟。先且不說令嬡與今上有先前那段淵源,也不說年紀上的問題V,舉世皆知皇上是個重顏色的,別說一般姿色入不了他的眼,就是幾位聞名帝京的絕色美人,其美名傳入宮中,也不曾听聞皇上有所動容垂問。此次選秀,我與內人擬了初步名單呈上去,里面家世容貌出色的不知凡幾,亦不見皇上對此上心,全都交付後宮幾位娘娘以及內命婦去決定。你也清楚,咱這位年輕俊美的帝王一同意選秀,全國待嫁少女,誰不是瘋了似地想進宮?恕我直言,令嬡並無從這些少女中月兌穎而出的機會。勉強送進宮,不過是守著冷宮淒涼一生罷了。老友,我知道你心中著急,但這事兒,我不同意。你何苦怕她沒有夫家而執意送她人宮呢?若你不嫌棄,我手邊有幾個不錯的寒門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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