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崔紅豆不喊救命都不行了。她的頸後一陣騷癢,額頭漸漸發燙,全都是拜他古銅色的肌膚所賜。
她實在很想轉身,求他稍微保持一點距離。不料她還沒能說話呢!眼前的草圖便一張換過一張,答案全是「不行」。
「這不好。」衣冠勤隨手翻過一張草圖,照例挑剔。「這張也差,地點離城的中心點太遠,做事不方便。」
他又抽掉一張草圖。
「這張更不行。」他將最後倒數第二張也抽掉。「整塊地是狹長形,我最討厭狹長的地,我比較喜歡正正方方。」
衣冠勤態度悠閑的否定了她連夜繪制的每一張草圖,差點沒把崔紅豆額上的青筋給氣得冒出來。
這張不要、那張不行,這個人分明有病!依她看,他需要的不是風水師,而是專看心理的大夫。
「好,之前那些都不行,最後這塊地總可以了。」她指著最後一張草圖,決定跟他拼了。「這塊地方方正正,地點也好。用來做生意一定發大財,用來居家人丁必興旺。還有啊!這塊地的前面就是秦淮河,水氣極興,正所謂朱雀翔舞--」
崔紅豆嘮嘮叨叨的念了一大串,叨念了半天,才發現對方根本沒在听她說話,而是用一種有趣的眼光打量著她,看得她怪不自在。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我正在告訴你--」
「為什麼你叫崔紅豆?」
崔紅豆才想訓誡他做人要懂得尊重,別人正在講話的時候要洗耳恭听,沒想到他竟蹦出這個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問題來。
「我……我……」
被他突來的問題所擾,她差點忘了回話。「這名字是我爹幫我取的,我怎麼知道!」不服氣的話去她爹的墳前上香央求改名,她也不想頂著這個好笑的名字。
「你想你爹為什麼會幫你取這個名字,一定有他的理由。」有時是貪圖方便,有時是因為無聊。
「我哪知道他有什麼理由,你不會去問我爹!」她實在很想不理他就算了,無奈仍身陷囹圄,不得不低頭。
「我不想問他,就想問你。」他動也不動,擺明了找麻煩。
「這……」慘了,她見識過他的堅持,不給他一個答復他必定誓不甘休。
「我、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小時候長得太嬌小,我爹他老人家覺得我像紅豆一樣不起眼,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幸好不是因為隔壁大嬸正在煮紅豆湯的緣故,否則她一定羞死。
「真的?你沒騙我?」她的回答顯然讓他覺得十分有趣,嘴角揚起笑容。
「誰騙你了!」有那個閑情逸致不如用來逃命。「我還記得以前爹老愛把我高高舉起拋到空中,說他正在拋紅豆,嚇得我一直哭,求他放我下來。」那時她才四歲,根本什麼都還不懂,就得忍受這非人待遇。
「這麼說來,你的名字還是有意義的嘛,不錯。」衣冠勤的雙眼在听完了她的自述後發出興奮的亮光,可惜她沒看見,仍自顧自地往下說。
「那還用說。」她嗤之以鼻。「雖然我的名字听起來很好笑,可是--喂,你干嘛抱著我,快放我下來!」崔紅豆尖叫著掙扎。怎麼一會兒工夫她就被他從椅子上拉起來,雙腳騰空。
「抱歉,辦不到。」他把她舉得老高。「我沒拋過這麼大顆的‘紅豆’,想試試看是什麼滋味。
「此外,我還想看看你會不會哭,會不會尖叫著求我放你下來。」那場面一定很有趣。
「我已經在尖叫了,快放我下來!」崔紅豆俯看離她三尺遠的地面。老天,他該不會真的想把她拋到空中吧!
「可是你沒哭啊!」他假裝不解風情的作勢將她拋高,惹來她陣陣尖叫。
「我會哭才有鬼。」
隨著這句話,她真的被拋了一下,嚇得她趕緊摟住他的脖子。
「我不會哭,絕對不會。」
她又被拋入空中,這次更高。
「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放我下來,我就不幫你找陽宅了。」
她豪氣干雲的放話,身子卻也豪氣干雲的升高,她終于投降。
「好啦好啦,我哭,我哭給你看,不要再拋了……」
崔紅豆放聲尖叫,衣冠勤則是大笑,兩人的聲音交雜著在空中流竄,顯得好不快樂。
「哈哈哈……」
歡樂的聲音穿透薄薄的窗紙傳至客棧每一個角落,樓下正在打掃的小二放下了手邊的竹掃把,昂頭仰望發出聲音的方向。領客人前往廂房的掌櫃,和客人一起停下腳互看了一下,不明白他們何以笑得這麼大聲。
「打擾您了,衣公子,這位爺找您。」
正當衣冠勤樂在其中、崔紅豆死命尖叫的同時,一位神秘的陌生人闖入了他們的世界,粉碎了他們短暫的歡樂時光。
衣冠勤頓時沉下臉,眼神陰鷙的凝視來人,不發一言。
「我來看你。」
陌生人頂著一臉大胡子,一邊放下肩上的包袱。
衣冠勤默點頭,表情冷得像冰,當著崔紅豆的面關上房門。
這是怎麼回事?
第六章
崔紅豆一向相信她的直覺。
舉個例來說,每當她上山尋龍,找不到正確方向的時候,她的第六感便會冒出頭來告訴她該往哪兒走,她也一定照听不誤,並因此尋找到好幾個很好的墓穴。
同樣地,這次她的第六感也告訴她,房內那個大胡子和衣冠勤的交情並不單純,或許還知道許多有關他的事。她所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等他和衣冠勤談妥之後,她便能趨前詢問有關衣冠勤的事,為此她默默的守在門外,就怕錯失了更深一層認識他的機會。
她等啊等、盼呀盼的,一個時辰過去了,房門始終沒開。沒關系,她再等,總有一天房門會開,屆時就能一探他的過去,那是她最好奇,而他始終不曾提及的部分。
兩個時辰過去,房門終于打開,走出她所盼望的大胡子。
「大叔,借一步說話。」崔紅豆見只有他單獨一人出來,立刻覺得機不可失,二話不說,連拖帶拉硬是把大胡子帶走。
莫名其妙強遭扣押,大胡子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新鮮,並好奇崔紅豆究竟想走多遠才準備放人。
他們著實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一直走到淮青橋快接近貢院,她才松開大胡子的手,好奇的打量他。
她發現他的個子不高,可眼中似乎蘊涵了深層的智慧,至少,他就沒被她突兀的舉動嚇著。
「小泵娘,你經常拉著男人亂跑嗎,否則動作怎麼會這麼熟稔?」他不但沒被她嚇著,還跟她開玩笑,她立刻就喜歡上他。
「不常。」她回他一個淘氣的笑容。「我只拉我看得順眼的。」他雖然留著一臉大胡子,但還蠻對她的胃口。
「那我可要覺得受寵若驚了。」大胡子低笑。
「可不是。」她大言不慚地點頭。「不過說真的,除了看你順眼之外,我拉著你跑,其實還有別的用意。」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崔紅豆沒一會兒便吐實。
「我想也是,誰會看上我這老頭。」大胡子調侃自己,听得崔紅豆怪不好意思的。
「大叔,你也別自艾自憐嘛!其實你長得也挺不錯的,至少是我看過的大胡子中,胡子梳得最整齊的一位。」她十分肯定他這方面的優點,惹得大胡子哈哈大笑。
「你真是個鬼靈精,難怪冠勤會受你吸引。」他喃喃自語。「說吧!你拉著我跑,是不是想問我有關冠勤的事?」他打賭一定是的,要不然她不會把他拉得這麼遠。
「大叔,你好神哦!居然能看穿我內心的想法。」對于他的敏銳,崔紅豆嘖嘖稱奇,她根本提都還沒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