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買點水粉吧!」
「便宜的玉,要不要看看?」
四周傳來各類小販的吆喝聲,夾雜著川流不息的人潮,貢院街頭一片熱鬧。
「你怎麼了,紅豆?為何一臉沒有精神的模樣?」和崔紅豆並肩走在人群中,衣冠勤忍不住低下頭來看看身旁的她是怎麼回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啊?沒、沒什麼啊!」崔紅豆連忙露出一個笑容,躲避他的眼神。「只是睡眠不足,很想睡而已。」她假裝很愛困的大打呵欠,衣冠勤卻沒那麼容易被蒙騙。
「你有事瞞我。」他一眼望穿她的偽裝。
「胡說!」她笑得很勉強。「我只是覺得很累,我們找了很久的陽宅,沒有一處你覺得滿意。我每天忙進忙出,跑來跑去,當然會睡眠不足。」
「這麼說,還是我害慘你了。」衣冠勤諷刺的說,早早識破她是在說謊。從客棧那天以後她就很不對勁,一直回避他的眼神,而且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可不是嗎?都是因為你!」她假裝開朗的捶他的肩膀。「誰叫你這麼挑,害我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關于這一點,你要負全責。」
崔紅豆越是故意表現出哥兒們的模樣,衣冠勤就越懷疑。他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改變態度,但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非常不喜歡。
眼底升起冷冽的光芒,衣冠勤不發一語,只是打量著崔紅豆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會突然變得這麼退縮一定有原因,但是是什麼原因呢?那天以前,她明明還很正常,可自從馬索出現于客棧之後,她就換了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可他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她的改變,她在疏遠他。
懊死,他不能讓她疏遠他,絕對不可以。
不悅地蹙起濃眉,衣冠勤決心讓她知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不能逃避他的眼一神,未料街頭那端傳來的吵雜聲,卻在這個時候打斷他。
「什麼人出巡,場面這麼氣派?」
察覺到大街那頭的騷動,身邊的群眾開始鼓噪,相互討論起來。
「听說是大理寺的汪少卿和他的家眷。」
有人認出浩浩蕩蕩迎面而來的隊伍,四周的討論聲于是變得更為熱烈。
「這就難怪隊伍拖得這麼長,原來是咱們金陵的重臣。」大伙兒猛點頭。「雖然現在的首都是順天,可咱們怎麼說都是留都,是該有此等氣派。」
「說得好,一點兒也沒錯!」眾人附和。
這是每一個金陵人最基本的驕傲。想明太祖創立根基之初,本將首都定于金陵,並築有皇城。沿至永樂大帝,首都遷至順天,可除了不設置內閣之外,舉凡該有的五府、六部、大理寺等機構,金陵樣樣不缺,官員的品級也和順天完全一樣。
如今首都的位置雖讓給了北方的順天,可曾為首善之都的金陵人絲毫不曾忘記過去的光榮,仍是非常驕傲。
「來了、來了!」
行進的隊伍轉眼間來到這群人的跟前,大伙兒討論得更猛。
「大家快看,這就是汪少卿乘坐的轎子,真漂亮。」
一頂雕梁畫棟、鏤空著翔鶴圖案的華美轎輿經過大家的眼前,引起一陣推擠。
「還有呢,後頭跟著的那一頂轎子也很漂亮,轎簾上繡滿了牡丹花!」緊跟在汪少卿轎子後面的是一頂較為輕巧的轎子,轎身的圖形雖不若前頂轎輿來得華麗,卻別有一股優雅的味道。
「不知這轎中坐的人是誰?」人群中就有人無聊的猜問。
「我看應是坐著一個姑娘。」人群中也有人答。「瞧轎夫的腳步移得輕巧,想必里頭坐著的人體態必輕盈,否則轎夫的腳步不會這麼輕松。」
說話的人顯然頗為內行,還懂得觀察轎夫的腳步。眾人七嘴八舌,注意力全集中在後面那頂轎子的上頭,惹得轎內的人亦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掀開轎窗口的轎簾,詢問跟在轎子身旁的女僕。
「大家都在談論些什麼,這麼熱鬧?」轎內的人兒有著一副溫柔的嗓子,聲音中充滿好奇,女僕趕緊上前回話。
「沒什麼,大小姐,大伙兒只是好奇,沒事兒。」女僕盡可能的用身體擋住轎窗口,
不讓窺探的人群有機會見著轎內的情形。
「真的?他們好奇什麼?」轎內的人兒顯然覺得有趣,毫不忌諱地拉開轎窗口的簾子,一窺轎外的世界。
「小姐,我看您比那些人還好奇。」女僕又好氣又好笑的拉下轎簾,就怕有人看見她家小姐的尊容。
「讓開,蓉兒,別一直擋住我的視線。」轎內的人兒就如她女僕說的那般好奇,一心想看外頭的人群。
名喚蓉兒的女僕沒轍,只好稍稍挪開身體,滿足她家小姐的偷窺欲。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這一挪,竟挪出她家小姐的終身。
從未出過家門的汪秀雅,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就只見過她爹,和家中少許的男僕,從來沒想到,外面的世界竟存在著這麼完美的男性。
臉紅心跳地凝視著轎外的男人,汪秀雅此刻的心情有如墜人五里霧般忐忑不安。街道的一旁站滿了人潮,每一個都拉長了脖子,觀看他們的隊伍,那個男人就夾雜在里面。
他長得很高,站在人群中很容易一眼就認出他來。他的眼楮是比女人還要美的鳳眼,明亮的眼珠,有如浴火的鳳凰般翩翩起舞,照得人睜不開眼。還有還有,他不似一般男人頭戴方巾,而是隨意將頭發綁在頸後,看起來既優雅又粗獷,在在吸引她的視線。
「蓉兒,你可知道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汪秀雅覺得她戀愛了,讓她止不住心跳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轎外,距離她好近。
「小姐您說誰?」蓉兒莫名其妙地反問汪秀雅,這兒到處是男人。
「那一個。」汪秀雅指著衣冠勤所在的位置,並懊惱轎子為何走得這麼快。
「啊?您是說那個男人啊!」蓉兒這才會意過來,並且也被他的俊美懾住。
「蓉兒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可以托人打听一下。」天啊,竟有男人長得這般挺拔俊秀,難怪她家小姐深深著迷。
「打听得到嗎?」汪秀雅著急地看著離她越來越遠的衣冠勤,他的身旁似乎站著一個女人…….
「打听得到。」蓉兒有絕對信心。「像他這般出色的男人,全金陵沒有幾個。蓉兒敢向小姐保證,要不了三天,我們就能知道他是誰。」那個男人看起來不像一般草民,搞不好和她家小姐很相配。
隨著女僕的保證和隊伍的行進,汪秀雅依依不舍地放下窗口的轎簾,萬分忐忑地猜想衣冠勤的身份。
站在道路旁,等待行進隊伍呼嘯而過的衣冠勤,根本料不到自己竟成了官家小姐心儀的對象,他的腦子里只想著剛剛被打斷的問題--崔紅豆在疏遠他。
她在疏遠他,為什麼?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等四周恢復清靜,當他準備握住崔紅豆的雙肩,厲聲告訴她她不能疏遠他的同時,她卻又靈巧地改變話題。
「好嚇人的陣仗,現在我終于能夠體會你爹臨終前說的那些話,我听說汪家的祖墳風水很好,後代子孫都能當官。」凝視著遠去的隊伍,崔紅豆半是感慨、半是羨慕地提及人們對汪家的傳言,卻也間接提醒衣冠勤他答應過他爹的事。
他的身體立刻變得很僵硬,對于自己遲遲不能完成對他爹的承諾,深感無能。
崔紅豆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先掌自個兒的嘴,然後用力拍他的背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