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下) 第22頁

周尚書趕緊道︰「黃少傅客氣了,請由小犬招呼兩位貴客入席。」

真夜挑眉一笑,沒再刁難,與黃梨江一起隨同周適意進門。

周家將他們的座席安排在主座上,是大位。照理說,黃梨江官四品,不該坐在主座上。周適意留下管事招待他們,道歉一番後又回到大門口去迎接其他賓客。黃梨江本要站起,找個符合她職等的席次坐,但真夜按住她手。

「少傅不陪同本太子共坐,要去哪里?」

「這里是主座,殿下坐這里很適當,但我不該也坐這里。」

「你放心,等一會兒,不會有高于二品的賓客進來,你官雖四品,但以少傅身分坐我身邊,合情合理。」

不會有高于二品的賓客?黃梨江俊眸微挑。「殿下怎麼知道?」

真夜笑道︰「有事沒事多听些閑話,自然知道。」拉著她,勸她坐下。

座席前有小幾,幾上有幾色茶食。真夜挑起一枚南瓜子,放在手里把玩,欲咬不咬。黃梨江朝他搖搖頭,他又乖乖放下,學著她正襟危坐,逗得她笑了起來,以口形無聲說︰「別淘氣。」剛剛竟還裝腔作勢,想嚇唬周家父子呢。

有周家僕人在場,真夜沒解釋,他只是做出符合周家父子期待的行為罷了。在他們眼中,他這無才太子什麼都不會,就會仗勢欺人,不那樣嚇一嚇他們,反而會讓他們覺得奇怪吧。這里是二皇弟遙影母妃周貴妃的原生家族,他們曾顯貴一時,但那已是過去……起碼眼前算是跌入谷底了。

沒多久,其他賓客陸續進門,果然沒有高于二品的朝臣來。

真夜也沒說錯,她是東宮少傅、儲君之師,于禮,在沒有一品官參加的宴席里,坐在他身邊是可以的。

令她訝異的是,真夜好似對天朝儀制很熟悉?但平時不曾見他讀過書啊。過去他們一起跟著東宮前任少傅——如今已退休致事的蘇學士學習時,也不曾听蘇學士講過這些禮儀。

左思右想,她這才想起真夜在未入住東宮前,曾在宮廷里專授皇子學識的黌宮學習過,可那時他不過是個稚齡的孩子,就算學過天朝禮,也不可能記得那麼熟吧……難不成,他是那種過目不忘的人?但倘若真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又怎麼會被視為陌上塵?或者,這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得來的名號?

「少傅,木瑛華大人跟你打招呼。」真夜輕推了推她肩膀,雖然他很高興她無視于木瑛華,可她這樣失神,在這種場合里,可不恰當。

黃梨江倏地回神,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眼前的木瑛華,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木大人,我一時失神了。」

「看來黃大人即使在旬休時,也是日夜憂思呢。」木瑛華撩起下袍,往她身邊座位一坐。

周家管事立即招呼道︰「木大人,您的座位是在這兒——」手還指著另一個距離黃梨江有點遠的位置。

「我坐這里就好。」他打斷周家管事的話,逕自坐下。

在場沒有比他官位更高的大臣,那些一品官想必有志一同缺席,看來周家的未來前程很渺茫啊。

廳堂中座席分東西南北方向,以南位為尊,北位其次,東是主人席位,西位最卑。

太子與黃梨江坐南面北,木瑛華本被安排坐在北位,面朝南,西位則坐了些職等較低的官員,或是沒有官職的親族及賓客。

晚木瑛華一步入席的句徹走進廳堂,見黃梨江身邊兩側都已有人,既然不可能動太子,便對木瑛華道︰

「木大人,你跟我換個位置吧。」一樣是二品官,木瑛華能坐黃梨江身邊,他也可以。

「句大人愛說笑,這位置我都坐下了,座幾上的茶我也喝了,哪有再換座位的道理。」

「哈,問問而已,不換就算了。」換位提議被拒,句徹也沒堅持,挑了個黃梨江對面的位置逕自坐下。

周家管事愁眉苦臉地道︰「句大人,您座位是在……」明明席次都安排好了的呀,怎麼這些大人們都不照主人家安排來?最近京城里可是刮起一股不講禮俗的「狂賢」風了?

不理會管事的愁眉苦臉,句徹笑著舉茶杯和黃梨江對敬。

「黃大人,你今日氣色不錯,我敬你。」

「呀,茶——」黃梨江低訝。

「茶杯倒了,來人,清一下幾面。」真夜故意弄倒黃梨江座幾上的茶杯,在周家僕人還沒清理好前,笑著拿起自己喝過一口的杯子遞給黃梨江,道︰「少傅,句大人等著和你對敬呢,別教他舉得手酸了。」

黃梨江遲遲沒接過他手中杯子,真夜又道︰「也別讓我手酸。」

無奈覷他一眼,黃梨江接過真夜手中茶杯,與句徹對敬。

「句大人——」

句徹沒敬這杯茶,他將茶飲盡,笑說︰「算了,我這人要有酒才過癮,這茶太淡,不敬了,不敬了。」

黃梨江皺眉看著兩側前方三個男人。怎麼回事,這三人是有仇麼,非得這樣針鋒相對不可?你講一句、我回一句,話中有話的,累不累人?

廳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默,氣氛緊繃起來,仿佛下一刻便將劍拔弩張。

三個暗自較量的男人雖然沒再說話,舉手投足也頗自然,一般人也許看不出破綻,但黃梨江認識他們已有一段時日,知道這不過是裝腔作勢,想粉飾太平罷了。他們是何時互相得罪彼此的?

在她眼里,木瑛華雖然城府深沉,但胸中仍秉持著一點正氣,使他能在朝中廣結善緣,又不至于失去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對此,她一向很是敬佩。

而句徹行事光明大方,雖然因此得罪不少小人,但他心胸坦蕩,又有真才實學,文韜武略都難不倒他,他也夠聰明懂得防患未然,在朝中有他這盟友,是相當令人安心的。

至于真夜……唉,她這位太子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了。說他蠢嘛,可又不真的蠢;說他善良嘛,也不真的是良善之輩;說是無才嘛,他卻又時常有出人意表的表現,勉勉強強算是個天之驕子,好像連上天都站在他身邊幫助他,大小事皆能化險為夷。至于其他的……真是不提也罷,反正都是讓她心煩的事。

然而這三個男人,照理說應該沒有過節才是,何以近日卻頗有些敵意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出神地想了老半天,慢一步發現三人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黃梨江突然站了起來——

「少……少傅,要去哪?」真夜轉頭看她。

句徹及木瑛華眼中也有相同的疑問︰要去哪里?

黃梨江嫣然一笑。「茅房。」

三人聞言,表情竟如出一轍,皆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

一般官宅講究風水的緣故,茅房都會蓋在屋宅西側,不怕找不到路。

怕這些莫名其妙的男人說要陪她上茅房去,到時她可沒法子跟他們一起站茅如廁,黃梨江匆匆離席。「別跟來,我去去就回。」

黃梨江當然不是真的要去茅房,只是想在行笄禮前,暫到外頭透透氣。

周家的宅邸看起來比她家寬敞許多,顯然周尚書以前在朝中確實混得不錯,院落、雨亭、花園、回廊的建築都頗為講究。

沒往茅房應該所在的西院走去,她只走到庭院便停下,閑步逛著。

庭院里的積雪已經鏟到步道兩旁,有些來不及鏟走,暫時堆在冰封的小池子里,不妨礙人行走。

庭院里有幾株臘梅開得早,淡淡幽香惹人心醉,偏黃的花朵也玲瓏可愛,她站在臘梅樹下欣賞著早開的冬花,渾不知,人與花同嬌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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