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受人影響,那倒也好,太子就是在任性妄為,凡事都想自己心意,從來不考慮本宮在宮里的處境有多麼為難。」
扁說他至今未婚這事,就足以讓她在後宮里成為眾人笑柄了。雖然貴為皇後,位居中宮,沒有人敢當著她面笑話這事,然而她不是打一出生起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她很清楚自己看不見的背後還有些什麼。
「少傅,你告訴本宮,為什麼那些名門千金個個都不願嫁給太子?」她對未來太子妃已經沒什麼要求了,只要是名門千金即可。不能與勢力相當的世族結親,當然有所遺憾,但如今京城之內可說已無適婚女子,她別無選擇,「論相貌,也許真夜是不如他幾個兄弟,但也不算太差吧!」
「呃,嗯。」黃梨江實在不便在皇後面前評論真夜相貌。
而且,她不覺得他比其他皇子們差。世人以為太子不如其他皇子,主要是因為審美觀的問題。當世審美多愛陰柔男子,並不表示真夜果真不如人。
事實上,若要論缺點的話,她只覺得他唯一缺點就是那雙眼楮太愛笑,很桃花罷了。然而相伴我年,她卻也沒見真夜對其他女子挑逗地笑過,頂多只是經常用那雙眼楮看得她臉紅心跳……
「少傅。」皇後又喚。
「是。」她趕緊應聲。
「所以,你看法如何?」
「呃……啟稟娘娘,微臣沒有特別的看法。」怪她剛剛略失常,沒听清楚皇後的話。
「是麼?」皇後沉吟道︰「本宮听說那周家小姐傾心于你,而且還經常到東宮外頭去等候你,在事京城里人盡皆知,無法再期待她成為太子妃了。眼下京城里已經沒有適婚的名門之女,本宮唯一能做的,便是將我王氏遠親女子,以螟是蛉收養的試,安排在王丞相門生家中,再讓太子娶她為妃,如此一來,可以確保太子妃出于我王家,也可以拉攏有力的朝臣,確保太子的地位。你以為如何?」
原來王皇後是這麼打算的。讓真夜娶王氏女為妻,可以鞏固王氏一族在朝中的勢力,可說一舉兩得。雖然天朝律法嚴定五等親之內不得通婚,但六等親以上的遠親,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雖說只是遠親,但終究還是王氏自己人。
這確實是一條可行之路。然而……
「殿下或許有自己的想法,娘娘可以跟殿下商量此事。」倘若真夜也同意,那麼她……
「太子沒有告訴你麼?本宮早已跟他提過此事了。」
「啊?是。」他確從沒提起。
「他要本宮問問你的想法,假使黃少傅也認為此事可行,那就這麼辦了。」
可他從來沒提起過這事啊。黃梨江蹙著眉,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皇後。理智告訴她,這確實是一條可行之路,但為何心底就是不願點頭表示贊成?難道她果然還是無法看著真夜迎娶他人麼?該怎麼辦?
「少傅意見呢?」
「……臣以為,此事不妥。」黃梨江微抬起頭道︰「請娘娘恕罪。可若要問臣的看法,臣以為,不妥。」
「怎麼不妥?」
「我朝歷來君王都嚴禁後宮干政,娘娘這麼做,固然可以解決了太子妃人選的燃眉之急,但只怕有心人會藉此反過來攻訐王丞相及娘娘,說王氏想坐大自己家庭的勢力——」
「放肆!」王皇後不悅地打斷黃梨江即將說出的話。她當然知道這麼做,背後目的除了為鞏固太子的地位外,也是為了坐大自己家庭的勢力。但這小小四品少傅怎敢當著她的面,直言她的背後用意!?
「微臣不敢,請娘娘恕罪。」她再度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足尖,不怕死地又道︰「可娘娘過去希望微臣留在東宮,不就是因為臣敢規諫太子殿下失當的行為麼?」
「……你這是在教訓本宮?」
「不敢,臣只是一心為東宮設想,不願見太子殿下在日後時時受制于外戚的干涉。」
「你好大膽,黃梨江!」
「臣不敢。」
「本宮看你沒什麼不敢,連外戚干政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本宮可是太子的母後啊。」
「臣只是——」
「你抬起頭來。」
深吸一口氣,黃梨江抬起頭。
只見皇後面色依然帶怒,但臉上沒有殺意。她等著皇後接下的話。
「既然本宮已無計可施,那麼就勞煩少傅來操心太子的婚事吧!不要四品以下的門戶,定要是個能幫助太子的妃子,就這兩個條件。本宮最多再給你一年時間,一年之內,你把太子妃人選找出來,否則就依本宮想法來做!」
「臣……遵命。」
好大一個難題!直到她離開永寧宮,被宮女追著跑,宮女還不斷朝她扔來水果,她下意識接住一個掉進她懷里的果子,一邊跑,一邊啃著果子時,都還在麻煩著這事。
她煩惱必須想辦法為真夜找個妃子,而如今城中四品以上門第,已無名門之女可娶,那麼真夜就必有娶王氏女了。
她還煩惱,倘若有一天,真夜果能登上王位,一向帝王最難處理的便是家務事,以真夜心軟的程度,他恐怕會被外戚徹底牽制。
當然這事可能是她想太遠,眼下真夜能否有機會繼位都還是個問題。她煩惱的是,她其實不希望真夜娶一個他不愛的女子……她不想見他娶別人……說出那些話,有泰半是出于自私。
她不想見真夜愛別人。
但這算什麼?她又不能回應他的感情。
她煩惱、苦惱、懊惱極了,甚至連近日周適香老是不願顧千金尊嚴,乘轎在東宮外等她的事,都沒有讓她那麼心煩。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匆匆走出宮廷之際,突然有人喚住她。
「黃梨江!」
黃梨江猛地頓住腳步,遲疑地回過頭。
只見秦無量大步朝她走來,她這才想起,他也在宮里任職,靠著兵部尚書父親的庇蔭,官途倒也還算順遂,只是仍屈居句徹底下,他大概很不爽快吧。
「秦兄。」她拱手問候。
身穿羽林軍都尉軍袍的秦無量黑眸瞪視著他,半晌,忽道︰「借一步說話?」
「我還有事——」正想拒絕,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到任何地方去。
皺了皺眉,秦無量道︰「不耽擱你太久,跟我來。」隨即捉住他手腕,半逼半勸地拉著黃梨江走到僻靜處,才又突兀地放開他。
黃梨江耐心地等候他開口。不是不認識眼前這個人,打從過去在太學里,他們就互相不欣賞對方,更甭提秦無量老是對她懷著莫名的敵意;雖然如今同朝為官,她官職高于他,不用畏他,但知道此人一向性情躁急,她也已學會沒事別去捋虎須。
猶豫,不是秦無量的天性,但他將黃梨江拉到僻靜處時,確實猶豫片刻,下意識地握拳,又松開,他看著令他見了就覺得心煩的美麗容顏,聲音仿佛自齒縫中擠出——
「你真的……麼?」
黃梨江沒听清楚。他將話說得太咬牙切齒。「你說什麼?」
雙拳再度緊握,「我說,你真的跟太子行龍陽麼?」傳聞說得沸沸揚揚,證實了他一直以來所懷疑的事。
想來他也听見了那個傳聞,但這關他什麼事?黃梨江不解地道︰「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只是要問這事,那我要走了。」她已經夠心煩,實在不想把過去在太學里,連一般朋友都稱不上的人,放進心里一起煩下去。
「慢著,你——」秦無量伸手捉他,不讓他離開。
有過一回肩膀月兌臼的經驗,黃梨江這回閃得比較快了。她側過身,讓他撲了個空,方才回頭道︰「你到底有什麼問題?秦無量,我跟你無怨無仇,頂多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你到底還想要跟我說什麼,請你盡快說完。倘若你不說,我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