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下) 第30頁

「你沒說到重點。」她沒那麼好騙。「我是問你,為什麼河市上會賣這種東西?」

「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它是定情物啊。」

也就是說,在天朝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黃梨江老早就懷疑真夜是為了騙她戴上這環,才叫其他人手上也都戴上一個。如今她都戴那麼久了,假如還發脾氣扯下來,未免太小家子氣。

「所以你就干脆做起禳福物的買賣?」堂堂天朝太子,竟然在黑市里當幕後商人!太不務正業了吧。

「該怎麼說呢,我只是把樣品提供給有興趣做這買賣的商人,讓他們去自由發揮罷了,誰知道後來會變得這麼風行。」

純粹是個意外啊。當初只是不想讓人發現他送了心愛女子定情物,因此不斷地想辦法混淆視听,一開始是拿帶緣、龍英他們當借口,後來回到盛京,又擴大混淆的範圍……

「你抽幾成?」她沒被他混淆,繼續追問。

「玩票性質罷了,談什麼抽成呢。」

「所以,到底幾成?」

「江公子……」

「快說。」除了做這生意以外,他是否也插足了盛京里其他商業活動?

「江公子,你要不要吃點桂花餅?」他作勢掏向腰間零食袋。

「你這不務正業的公子哥,快快給我從實招來,不準你隱瞞我任何事,我警告你—」

「我愛你。」他突然說。「我只抽四成,別當我是個奸商。」

出一張嘴就能抽四成,淨賺不賠的生意,還不是奸商麼?

但她耳朵沒听進他後頭那句話,滿腦子全被他頭一句話給填滿,塞不進其他東西了。黃梨江自詡自己不是個笨蛋,卻也沒料到她腦子竟比鳥兒還小,居然只能裝的進一句話——他竟敢對她說那句話?!

見她徹底傻住,真夜十分委屈地說︰「因為你不準我隱瞞你任何事,所以……」所以就趁亂告白啦。

「我母後既然給了我們一年的時間,那麼,一年後,你就嫁給我吧……」

她連忙掩住他口。「你瘋了,我不能。」男人怎能嫁給男人?盡避她實際上是一名女子,但在朝堂上,她仍是他的東宮少傅啊。

他拉下她手,按向自己心口。「作為男人的黃梨江確實不能,可是有個人可以。」

「……誰?」

「卞梁之女。」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聲道︰「當我的妃子,可以麼?卞梁小姐?當我真夜摯愛的妻子,與我如意此生。」

「很難麼?」真夜微笑地撫過她糾結的眉心。「不會的,你是我朝神童子黃梨江啊,你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正因為相信她絕對有能力勝任,他才敢對她提出這個挑戰。倘若她只是尋常女子,承受不起如此重擔,他不會要她一定得當他的太子妃。

對視良久,黃梨江沉聲道︰「……倘若我做不到呢?」

丙然。他果然知道。一切都知道。無怪他多年前一听見蘭陵,立刻就聯想到卞梁一氏……

沒否認,沒承認,沒拒絕,也沒有答應。她還在思量。感謝老天,她總算又有辦法動腦思考了。

「那我就不當我的天朝太子,你也別當你的東宮少傅,我們倆隱姓埋名,到某個沒人識得的鄉野去,當一對愚夫愚婦,婦唱夫隨,日子好不快活。」他握住她一縷發,愛憐道︰「可你不是那樣的人,你眼里有著展翅的決心,也知道自己有能力飛上九重天際,不放你去飛,太可惜。為了你,我會謹守太子本分,不會隨便被人害死或找到理由來廢黜我,你可以既是我的東宮少傅,又是我的太子妃,兩樣身份,我相信你絕對都能勝任。」

倘若答應了,往後人生將時時走在春冰上,隨時可能掉進冰凍的河水里吧。

「你可知,為什麼我娘不讓我姓卞梁麼?」她忽問。卞梁一氏,傳女不傳男,她是女兒身,卻不繼承母姓。

真夜搖頭,「我有想過,但不肯定。」

「因為卞梁家的女子,這輩子最不樂意的,便是被自己最該重視的禮制所束縛住。身為前朝禮學世家的遺族,卞梁女命定要維系的,不是已經隨著亡國而消失的前朝儀制,而是存在血脈中,天性上難以克服的家學淵源。」

真夜揚起唇,「什麼樣的家學淵源?」

「一種在禮法上,近乎吹毛求疵的叛逆。最守禮的人,是我;最不想守禮的人,卻也是我。」這個「我」,指的是過去及現在所有卞梁女。

黃梨江眼神清明地看著她一心所愛的男子道︰「倘若你想娶卞梁女,可以;但是你必須先取得我娘的同意。」

「事實上,我已經取得了令堂的同意。」早在去年冬時,他曾經私下拜訪過黃夫人,並在生受一番刁難後,終于征得本名卞梁沐容的黃夫人勉為其難的認同。

不知道為什麼,听他這麼說時。她只想笑,並沒有感到很意外,或許是因為,真夜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黃梨江又道︰「我話還沒說完,就算我娘同意,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不用她說出口,他已然諾。「我真夜此生只娶你一人為妻,不論將來我是否成為這國家的君王,我身邊不會再有別的女子,我,是你的。」

「我一個人的?」她問。

「你一個人的。」他許諾。

而後,是一陣沉默。

江上清風偶然撩起隔簾,拂動她兩鬢青絲。

明明是略帶寒意的初春,青年男子鬢間卻泌出點點冷汗。

真夜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指尖幾乎掐進掌肉里,而對坐女公子卻還一臉閑情地托腮遠眺江景。

不能催促她,真夜提醒自己。得讓她仔細考慮,這畢竟關系到她的一生。

然而,然而真有這麼難以下定決心麼?否則她為什麼還要考慮這麼久?

抿了抿唇,托腮女子忽道︰「你唱首歌來听听吧。」

「什麼?」真夜眨了眨眼,他等她一個回答,等到心都快蹦出來了,而他心愛小梨子卻只是要他唱首歌來听?

「啊,就唱《久聞姑娘》那首歌吧。」

「那是艷歌。」他提醒。

「是啊,你唱吧,我听。」

他緊張到唱不出來。調息半響,方輕輕唱出︰「久聞姑娘生得俏,忙里偷閑特來瞧。燈兒下,看見姑娘花容貌,哎呀呀,賽昭君,缺少琵琶懷中抱。肯不肯,只要姑娘笑一笑,到晚來,相陪情人俏一俏。」差一點因太緊張而走音。

黃梨江終于回過頭來,對他淺淺一笑,低聲道︰「想來,真得為你辛苦一輩子了。」

真夜會意,展臂將她擁入懷中。「所以,這買賣算是成交?」

「真是便宜你了。」

「往好處想,往後你想吻我時,都不必再付錢了。」他努力展現自己的價值道。

「最好你奇貨可居,不然我會想退貨唷。」

「這可不成,本人拆封不退。」

黃梨江笑了出來。「我又還沒拆。」

「那要現在拆貨麼?」真夜作勢扯開腰帶。

黃梨江按住他手,眼里帶著掩不住的情感,得很勉強才能壓抑住。「先等等,我剛瞥見沙洲上有人,你來瞧瞧那些人是誰?」

第20章(1)

真夜掀起簾子一角,往不遠的沙洲上望去,果然看見幾名穿著異國服飾的人。

「是渡來人。」

黃梨江說︰「我知道是渡來人。」

天朝國土上偶爾有海外某些失去自己國家的無國之人流浪至此,稱為「渡來人」;由于沒有身份的證明,因此只要稍微停留在某地久一些時日,一旦經人通報或被官府發現,就會遭到驅逐。

「你以前沒見過?」她頭一次來河市,但真夜顯然已經熟門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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