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上) 第28頁

她受到驚嚇,好幾天都說不出話,娘親這才向她吐露實情……

她的娘親,汴梁沐容,嫁給爹後,大家都只叫她「黃夫人」。

天朝女子出嫁後便改從夫姓,因此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娘親原本的姓氏,以及「汴梁」一氏的來歷。

娘說︰當一個汴梁女子,必須處處循規蹈矩,笑不能露齒,語不能抬頭,坐如山,行如鐘,要能入的庖廚,出得廳堂,一輩子生活在重重桎梏里。家族人會說,那是傳統,只有汴梁女子才有資格繼承的傳統——梨兒,娘直銷就被你外祖女乃女乃這樣教導,但我內心總是不舒暢,我們尊禮侍奉的朝代已經滅亡幾百年了,禮俗是死的,繼承僵化的禮制沒有任何意義。小時候娘不知道反抗,傻傻接受了一切;但你不一樣,你可以不要當一個規矩死板、一輩子背負著前朝遺民陰影的汴梁氏,你是這時代的人了。「

「爹……知道我是女孩麼?」雖然並不介意當個男孩,但她不僅學不來男孩子那種站著如廁的方式……

「當然知道啊。」娘微微一笑。」其實當天朝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好。天朝女子,十三歲就出嫁的,大有人在,只是一旦你講一聲都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時,幸福與否,就不再能由你自己決定。你想要那個樣子麼,梨兒?」

「……我沒辦法站著如廁。」才九歲的她,哪里管女子的幸福是否只維系在一個男人身上,眼前最大的麻煩是,她不能跟普通南海一樣站著小解。這樣她要怎麼跟別人一塊去學堂里讀書?

見獨生女不回話,汴梁沐容握住她小小手掌。「抱歉,梨兒,是娘自私,沒讓你自己做決定。」

「……我如果可以站著如廁就好了。」她悶聲低語。

汴梁沐容失笑。「梨兒,記得你爹書房里那支御賜的鳳麟筆吧?以後就拿那支筆去考狀元,會比當女孩兒有趣多了。沒辦法站著如廁又何妨?娘就是站著如廁也沒有因此而比較得意啊。」

抬起一雙黑黝黝的玉眸。「別人家也是這般麼?」

汴梁沐容正色回答︰「只有我們家是如此,切莫對外人提起這事。否則你爹在朝廷里會呆不下去的,曉得麼?至于往後你想當男子或是女子,你再仔細想想。」結果這一想,就是許多年,她自己也無法決定,到底要當個「他」,還是「她」?

在身體未產生變化之前,是男是女,對她而言不過是如廁姿勢上的差別而已。

沒有人告訴她,一單身體開始成熟,體內會逐漸產生微妙的改變……

然而曉事後,她便知道自己是當不回女子了。

爹曾在她剛出生那年,公開舉行家宴,全京城上自天子,下至庶民,都知道神童黃梨江是當朝才子黃翰林的獨生子。一旦對外揭露了自己真正的性別,只怕會為全家人引來欺君的殺頭大禍。

既然在天子腳下,她不可能換回女兒身份,那麼,就認分地當一名蠻子吧。讓自己在男人的世界中闖一闖,舍棄天朝女子的小小彪閣,去換取扁彩奪目的一生。就此立定志向,她會拿著父親書房里那支御賜的鳳麟筆,決意做那世上少見的鳳毛麟角;不再去想自己女子的身份,專心在能令自己快樂的事情上。

所以,「他」執意入女子不能進入的太學,拜雲間先生童若素為師。

于是,「他」以太學生員的身份,入東宮,陪伴太子學習。

如今,「他」還以太子侍讀的角色,奉旨出使海外。

普通女子,哪能象「他」這般自在呢?

這便是娘說的額好處了吧。

猶記得,入太學那一年,娘提醒「他」已經十二歲了,出門行事,務必謹慎小心,別讓人對「他」的身份起疑。

在天朝,只有男子才能當官、實現理想,若身份為前朝遺民理學世家之女,就必須肩負起汴梁女子那累世傳承的龐大立法。

礙于汴梁一氏傳女不傳男的家規,「他」剛一出生,就以男子的身份背棄了母系家族的沉重期待。

然而隨著日漸長成,女子月信是無論怎麼隱藏,都藏不住的身體變化。

在建隆起的胸脯可以用布條纏住,可一旦月信來臨,身體便會逐漸成熟。

爹娘生下「他」,也是爹娘決定「他」的性別歸屬。

只能是黃梨江,當朝翰林黃乃之子。

就算偶爾有只桃花眼眸總逗得「他」內心惶惶不安,「他」也不能背棄自己一路走來的這一切。

不打算,對誰動心……

就只是侍讀,如此而已。

第8章(1)

入夜後,海上風平浪靜。

自出海一來,難得一覺清醒神清氣爽。是因為床鋪軟硬適中的緣故麼?

按了按身下頗有彈性的床鋪,黃梨江舒適地嘆息了聲。

「醒了?」老早清醒過來的真夜,以趣味十足的眼神看著趴睡在他身上的少年——他想小梨子可能不會喜歡被當成女子來看待,還是姑且當「她」是個少年吧。

靶覺身上的人兒全身一僵,真夜收緊環在她縴細腰上的手臂,閉眼道︰「還沒天亮呢,若要繼續睡,就把眼楮閉起來。如果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也別不好意思開口。只是暈船而已,一堆人也跟你一樣吐得七葷八素的,不用覺得丟臉。」

「……」

「可別以為我有斷袖之癖,我只是怕你又暈吐,才想說抱著睡,感覺比較沒那麼晃。你身上衣服也不是我月兌的。」

他只是在一旁監督,隨便幫忙她擦干濕發而已。

「瞧見左邊那個屏風沒有?之前你吐了一身,要你澡沐時,你昏昏沉沉的,還勉強自己洗浴包衣,不肯假手他人,所以沒人踫著你一根寒毛。」當然,除了他意外。

「你喝下太醫送來的止暈藥之後,立刻就睡了。」沒說的是,這位小姐怕吃苦,藥材入口就全吐出來,費勒他好一番功夫才讓她吞下,苦得他……

「原本那件艙房因為被你吐得氣味燻人,通風不好,就沒讓你回去。反正我這間艙房夠大,床鋪也夠寬,你也不是沒跟我同睡過,怕你又暈船,就暫時留在我身邊,隨便盡你身為侍讀的責任吧。」

听完真夜一一澄清她內心所有的疑問,黃梨江扭了扭嘴角,道︰「殿下都說完了?」

「還沒。」真夜唇角掀起一抹笑意。「我折騰了一夜,實在不想再被吐得滿身酸臭,所以想拜托你,這回听我的,好麼?」

隱隱約約有個印象,她似乎真吐了真夜一身,不禁有些羞愧。「你不是說,倘若我真暈船了,你不管我?」

「帶緣也暈船,我都沒不管他了,怎麼可能不管你。」

「帶緣暈船,可沒象我這樣,把太子殿下當成床鋪抱著睡。」

「哼。那小子乳臭未干,我做什麼委屈自己。」

「讓我抱著睡,殿下不委屈?」

「你沐浴完,全身干淨清爽,香得跟朵小花兒似的,我讓你抱著睡,怎麼會委屈。」覺得享受都來不及了。

黃梨江被真夜回得無話可說,心底既驚惶又尷尬。不確定自己束胸是否綁緊了,擔心自己在真夜面前露出破綻……

「小梨子,‘你’是男兒身吧?」真夜突然問道。

黃梨江表情一僵,防備地問︰「當然是,殿下怎突然這麼問?」

真夜神色自若地道︰「我認識的男人,就算跟我睡一整晚也不會皺根眉毛,‘你’確定‘你’是個男人麼?「

「我、我有潔癖,不習慣與人同睡。「

「確實,你一向唉潔,身上總是香氣撩人,我雖然不像你那麼香,但也沒臭到哪兒去。既然我這個太子都不覺得委屈了,你應該也不至于無法忍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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