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郎(下) 第17頁

「原來如此。」看來不管是天子還是尋常百姓,想見子女長壽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在李靜靈活快手的協助下,祝晶很快月兌去全身的衣物,換上宮女所穿的白色衣裙。

穿裙裾時,祝晶一直綁不好衣帶,被李靜取笑。「怎麼,妳好像沒穿過裙子似的,笨手笨腳的呢。」

「我是真沒穿過這類女裝。」祝晶束手放棄,讓李靜幫她將裙帶系綁好。

「怎麼會?妳不是個姑娘家嗎?」剛剛明明看到了她胸前的起伏,呂祝晶確實是個女孩子,怎麼會對女裳這樣不熟悉?

「有一些原因。」祝晶微微笑道︰「我五歲以後,就沒穿過裙子了。」

孩童時穿的女服,與成年人穿的,終究有所不同。

「我很好奇。故事會很長嗎?」

「不。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好,有機會妳再告訴我。」幫忙祝晶穿好衣服,李靜果決地道。

蹙眉看著祝晶凌亂的發髻?她隨即喚來一名宮女道︰「阿滿,幫呂小姐梳髻。」

阿滿立即上前來幫祝晶整理發髻。

祝晶自知已經太過麻煩人家,因此李靜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爆女阿滿利落地將祝晶及肩的發絲分成三束,逐一挽成髻,只在鬢邊留下兩條蟬翼般的鬢發,讓祝晶看起來青春又俏麗。

李靜在一旁看著,注意到祝晶連頭發都沒留長,想來也是其中必有緣故。若非此刻見她擔心著井上恭彥,她一定纏著她把前因後緣都說清楚。

在離宮住久了,住在那里時,她是主子,她最大,沒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可才回到長安沒幾個月,她這個今年正月才得到正式封號的慧安公主,卻覺得宮里頭的生活一點兒也不逍遙。

當然,長安很大、很熱鬧、很好玩,可那都是重重宮牆外頭才有的樂趣啊。

梳好髻,祝晶站了起來,回頭看見面色十分苦惱的公主,不禁問道︰「怎麼了嗎?」她模模頭上的發髻。「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猛然回過神來,李靜瞪著呂祝晶。

布料輕薄的春日宮服穿在祝晶身上的樣子,看起來很適合她,唯一的小缺點便是……「妳太瘦了,應該要再豐腴一點會更好看。」

瞧她那腰身,竟比她還要更縴細幾分。若非早听說過這位姑娘前些日子才生過一場大病,她真的會懷疑長安城里是否老百姓都吃不飽了。

「喔。」祝晶傻傻一笑。

「想照一下鏡子嗎?」想到呂祝晶說她已多年沒穿過女裝,李靜體貼地詢問。

祝晶急忙搖頭。「不、不用了。」

「不想看看自己?」

祝晶誠實地說︰「我不敢看。」上回在拂秣街上照鏡子的結果是被自己嚇到。她不想重蹈覆轍。

入宮已經一段時間了,見外頭天色已經轉為昏黃。

牽掛著恭彥,祝晶催促道︰「我們可以去看恭彥了嗎?」先她們一步入宮的他,不曉得是否一切安好?

「可以。不過,只能偷偷看一眼喔。」

雖然已經打听到父皇在集賢殿召見「護花郎」,但未經召見,即使是再怎麼備受寵愛的皇家公主,也不能太過逾矩。

案皇疼愛她,她知道。

可父皇擁有不止她一個女兒,她也是清楚的。

向祝晶伸出手,李靜笑了一笑。「來吧,讓我們去看看妳的『護花郎』現在怎麼樣了。」

妳的護花郎……祝晶發現她不想反駁這句話。

然而,她、水遠也不能承認她多麼希望恭彥屬于她。

抱彥已經說得很清楚,終有一天他得回日本去。

祝晶沒辦法怪他,換作是她,離家千里遠,思鄉已是甚切,何況家中尚有慈親,怎能割舍得下?

知道恭彥待她情真意切,她珍惜這段情誼,卻不願意自己成為他的羈絆。

有生之年她也許見不到他歸鄉,到死都能有他陪伴身邊,對她來說,那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由高力士中得知「護花」一詩始末的唐明皇,接連召見相關大臣,做了幾件事-

首先,他召來吏部負責此次貢舉的考功員外郎席豫,要求私下調查此事。在查明真相後,礙于黃榜已出,若撒回崔元善功名,恐將引起軒然大波,因此已令吏部尚書,不得讓崔元善在京師擔任官職,此人將被放至偏遠郡縣擔任小吏,十年之內,不令回京。

其次,他召來國子監祭酒,詢問井上恭彥平時在四門學館的表現。四門學助教趙玄默人品高潔,願意以其職位擔保這名留學生的才學確實出眾。

再次,他召見同是日本遣唐而來,如今已擢升為左拾遺的朝衡,一听他對此事的意見。

原以為朝衡會力保同是遣唐使的井上恭彥,但令人訝異的是,朝衡自始至終不曾提及一句對井上恭彥的贊許與私人的看法,僅擔保「護花」一詩確實是井上恭彥所作。

問他何以不願護航?朝衡身穿官服,回答道︰「臣領受皇恩,官拜拾遺,僅能就事論事,不能憑己所好,回答陛下的詢問。」

確實,左拾遺的職責,在于規勸及直諫,因此明皇接受了這樣的回答。他不知道,阿倍仲麻呂那樣的答復,其實多少是顧慮著恭彥的考慮。然後,唐明皇隱約想起許多年前,在麟德殿上,他曾經與一名年少的日本使者有過對話。他記起那個少年的名字……

當年那名少年,如今已長成氣度翩翩的君子,此刻就跪在他的面前。

當初太宗皇帝李世民以科舉取士,發榜當日曾笑稱︰「天下英雄盡入吾殼矣!」

他李隆基也但願天下英雄皆能為他所用,因此他坐在玉座上,對那留學生道︰「井上恭彥,你實在該死-既有如此才華,為何在唐十年,卻不見你前來應試我朝科舉?」

彬在地上的井上恭彥微微愕然,還不及回應,听見明皇下令要他免禮,他站起來謝恩。「回稟陛下,臣自知才學尚淺,因此不敢應試。」

明皇以為恭彥僅是謙虛,但為了進一步確定,他向站在他身邊的中書舍人張九齡示意。

張九齡對恭彥道︰「四門學助教趙玄默是我舊識,他以官職擔保你才學過人,倘若你果然才疏學淺,『護花』一詩必非你作,你可知道此乃欺君大罪,不僅你難逃一死,那趙玄默也將受你牽連?」

听見恩師會受他牽連,恭彥黑眸閃現一瞬的憂慮。

明皇又道︰「你應知朕素來雅好文章,倘若你真有才德,不必隱瞞,在此殿中,你若能即行賦詩一首,朕就免你責罰。」

抱彥別無選擇。

他環顧四周,天色已黃昏,遠方暮鼓聲響。

爆人陸續點亮宮燈,宮殿中不受日夜更迭所帶來的不便,依然璀璨有如白晝。

幾名帝王的親信臣子站在帝王身側,他只識得一名張九齡,其它一概不相識。

絕不能讓恩師受他牽連。情勢已是不可挽回。恭彥在心中嘆息一聲,彎身行禮道︰「請容臣以殿中景物,賦詩一首。」

他抬起頭,看向一旁的朱柱與瓖嵌直條窗欞的白牆,即刻賦詩日︰

「孺子蒙帝愛,承旨作詩詮,日暮晚鐘遠,夜深曉蟬眠;華壇映高柱,寒燈照水仙,升平集賢院,聖明天子前。」

唐明皇龍心大悅,笑言︰「果然是朕屬意的護花郎。」

開元十五年四月,帝王命日本國井上恭彥應宏詞科制舉,賜姓井,召入內廷翰林院,待詔供奉。

是夜,帝王乘輦離開集賢殿後,宮人引領井上恭彥離開內廷,到夜宿的地方休息。

走出集賢殿時,有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名公主候在集賢殿外,恭彥認出那名公主正是李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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