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光陰 第32頁

我還要說︰「穆可楠知道我的身份,她已經向宇文謹、宇文煜透露,企圖要他們把我帶回南國,她對你謊作不知情,那只是演戲。」

對了,最重要的是,我得告訴他︰「她要我在你回來之前徹底消失,否則要拿孫子兵法對付我,我發誓,她絕對、絕對不是你看到的那種溫良恭儉的女人。」

我模擬不下數十次對話,對著銅鏡一遍遍提醒自己,這回千萬不可以再沖動、不可以再落下把柄,不可以讓穆可楠勝過一次又一次,至少,我得在阿朔面前贏。

然後,我坐回桌前,試著把昨日的棋局繼續完成,然而舉起白棋,在手里揉搓老半天,卻找不到適合落點。

好半天,一聲嘆息打破屋里的沉悶。

心一凜,阿朔回來了。放下白棋,我轉過身。

他的臉色不好看,進屋後並不多看我半眼,徑自走到案前坐下,握住一柄黑玉鎮紙在掌間磨蹭。

他已經定我的罪了?或許,那些女人添油加醋,把那天的沖突做夸大描述,而他……再一次選擇相信穆可楠,不相信我?

準備了滿肚子的解釋,在這刻半句都說不出,我靜靜望他,而他在另一聲嘆息之後,抬起臉,對上我的眼。

他在生氣,我看出來了。

出于刺蝟的自保本能,我直覺張揚銳刺,忘記才說好的不沖動,話月兌口而出──

「你認為錯在我?」我的口氣尖銳,做錯事的人無權理直氣壯,而我沒做錯,本該理直氣壯。

「不對,錯在可楠,她不應該打你。」

我語頓,他的反應和我的想象落差太大,害我一時無法接口。

他看住我,眸中混雜著一縷憂郁與哀傷。「她很抱歉,要我同你說對不起。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當然不滿意,這話怎麼可能從她咀里說出口?「是她的錯,她說我狡獪,她……」不對,我不能說這些,再說下去,阿朔會更加認定是我的錯,穆可楠的道歉把我要說的話全弄亂了。

「所以,她道歉。」他重申。

「她不會道歉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有,所有人都可以作證,她含著淚水同我道歉。這樣是不是可以證明了?」

「證明什麼?」

「證明你對她有偏見,證明你把她當成假想敵人,證明你嫉妒她月復中的孩子,證明你並不想同她和平相處。吳嘉儀,我對你真的很失望,什麼叫做‘兒子可以鞏固自己的後宮位子,卻鞏固不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你當真吃定了我愛你,當真認定我會因此放任你驕縱、恣意妄為?」他一怒,抓起鎮紙狠狠地拍打桌子,發出砰地一聲。

我驚愕萬分,發現自己又錯了一次。穆可楠不必告狀,就可以讓阿朔定下我的罪,難怪人人都說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倘若我有幾分理智,就該把來龍去脈一一向阿朔解釋清楚,不教他斷章取義、先入為主,偏偏我永遠是在迫切需要理智時任由情感支配語言,所以一錯再錯。

「那方墨玉握在皇帝手中叫做‘震山河’,握在丞相手里叫做‘佐朝鋼’,在元帥手里叫‘驚虎膽’,在官老爺手里叫‘驚堂木’,和尚手里稱‘醒木’,教書先生手里稱‘呼尺’,書生手里叫‘鎮紙’。請問它在你手里叫什麼?」

「你認為呢?」

「驚堂木吧!你把我當成犯人審訊,卻不給我辯駁機會。」

「你還有話可以反駁?好啊,說,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樣強詞奪理。」他咀角處扯出一道生硬的曲線。

「我還沒發話呢,你已經認定我的話全是強詞奪理,那我說什麼不都是白說?」

「不,可楠講的沒錯,你的確很狡獪,那麼聰明的你,肯定能找到動听說詞說服我。來啊,我洗耳恭听,看看你有沒有本事顛倒是非、指黑為白,能讓我轉過身去指責可楠。」

怒氣陡然升起。還要說什麼?一開口便是顛倒是非、指黑為白,白痴才去多咀。想著,我只好恨恨背過身。我從沒這麼狼狽過,偏偏踫上他、踫上穆可楠,有再多的理兒,都得當狼狽的落水狗。

我滿肚子冤枉,可惜坐在眼前的不是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我這場六月雪不下不痛快。

「說啊,不是振振有辭嗎?我在等。」

心苦澀得一陣痙攣,無法遏制的憤然在僨張的經脈間奔竄游走。搖頭,指甲摳得掌心隱隱作痛,不說不說,越說越錯,整理了幾天的講稿興匆匆捧到他面前,只是一堆垃圾。

他走到我面前,搭住我的肩,我怒氣沖天,死命瞪他。

他深深嘆氣,放下臉上的憤慨,語重心長道︰「看清楚,這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世界,你要學會入境隨俗,要學會當這個時代的女人。」

「當這個時代的女人不難,當你的女人才難。」

突地,他順下的兩道眉毛擰了起來。「你又要放棄了,對嗎?你以為一轉頭仍然有許多男人等在你背後?錯,宇文兄弟回南國了,三哥、九弟很清楚你是我要的女人,他們再也不會同我爭。除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可以讓你選。」

如果我認真一點,我會听見他的無奈和力不從心,但我不夠認真,只听得見他字面上的挑釁。

「誰說非要選擇男人不行?女人也可以獨自活得精彩。」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獨自精彩,也不願意對可楠妥協?」

「她不是我想妥協就可以妥協的人。」我別開臉。

「你對她的偏見真的很深。」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不是我對她有偏見,而是她對我的偏見深?為什麼我可以和李鳳書、施虞婷相處,卻偏偏沒辦法和她同處?」

「你說過的,聯合次要敵人攻擊主要敵人,現在你聯合了鳳書、虞婷,等可楠被你整倒之後,下一個是誰?鳳書還是虞婷?是不是非要我身邊不再有任何女人,你才可以停止你的嫉妒?」

聞言,心陡地發涼,這是他對我的看法嗎?我們才相處幾個月,他已經把我當成爭權奪位的惡毒女人?是我換了張臉,還是時局造就了眼前的我們?

我越加害怕了,凝睇著他的相眼,原本的確定變得不確定,我開始懷疑自己,留下來真能破繭而出、痛痛快快愛過一回?或者只是……讓我們的愛情迅速破滅?

因陌生相愛,因了解分開,是不是我了解他太多,而他也漸漸發現,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女人?

我看他,他望我,他審視著我的眉目五官,審視著我的細微表情,最終留下一句︰「這段時間你哪里都別去,好好留在屋里反省。」

又關我?他用來用去只有這招?上次關我,差點兒關掉我一條小命,這次再關,就不怕舊事重演?

哦,我忘記了,不會舊事重演的,我身上的毒已解,他可以肆無忌憚,愛怎麼關便怎麼關了。

穆可楠在偷偷竊笑了嗎?她一贏再贏,贏下了邊關、進攻京城,而我節節敗退,退到無路可退……

第四十三章獲罪

敷豆芽的日子不是沒過過,沒在怕的,只是……想到那個夜夜出現的男子有了新眠處,心底多少痛楚。

他到穆可楠那里了,是嗎?是,小喜說是,說殿下一下朝就待在太子妃身邊。誰說嫉妒不痛人,明明就曉得在他身邊便是這番處境,偏要視而不見,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還以為走一步算一步是好計謀,誰知道,路會越走越窄越難挨。

我不曉得李鳳書是怎麼辦到的,她怎能大肚寬容至此,怎能不畏懼眾女子與自己搶奪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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