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之償還篇 第6頁

「姑娘身體不適?」宇淵殷勤。

「不勞公子費心。」他的熱臉貼上她的冷面,她不想交談。

他盯著她慘白神色,是不是該讓司徒先生來替她看診,或者找兩個御醫過來?宇淵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姑娘對于毒藥認識很深?」宇淵忍不住發問。

他告誡自己別在她身上尋找穎兒的影子,可是午後那場談話,曲無容說起皇太子病情時的自信自若,簡直與穎兒一模樣。

她靜默。

「早上姑娘使毒退敵,司徒先生為禁衛軍診斷,說那是很高明的毒物。」

退敵?說得好,他也知,她與他是敵非友。

「姑娘方才為皇太子診治,一口道盡病情,姑娘擅毒?」

不得答案他不走是嗎?

寒目斜過,她冷淡道︰「我對毒藥認識不多,早上使的毒物是旁人所贈,而皇太子的病癥,我曾在行醫途中見過一回。」

「這麼古怪高明的毒也能教姑娘踫上,姑娘肯定見多識廣,難怪司徒先生對姑娘諸多推崇。」他道。

「這毒不算高明,高明的毒物無形無色,中毒者日漸虛弱,大夫遍尋不出緣由,只當中毒者命也運也,時辰到,本該歸陰。而百日草的中毒跡象太明顯,任何醫者見了,很容易發現問題所在。」

糟,她露出本性,每每談起毒物,便忍不住賣弄。

「姑娘這話欺人。」宇淵微笑。

「怎說?」她又欺人了?錯,這世上,她欺人少,人欺她多,怎每次算算說說,弄到最後總編派成她的錯。

話題打開,她從不得不回話,變成一句句接說。

「依姑娘說詞,難不成宮里御醫全是庸材?」

「是他們被豢養太久,不去學習新東西。」世界何其廣闊,多少疑難雜癥考驗著醫者智慧,光是待在京城一方小小天地,能學到什麼?

豢養?既露骨又刻薄的言語,不過,這話說得真好,御醫們熟讀醫書,用以治療皇親高官,自然比不上游遍五湖四海的醫者親身見識。

「姑娘可知,司徒先生是百草堂的主事。」

「听說了。」也知道百草堂的老板是眼前的靖遠侯爺,對京城、對皇宮也對眼前靖遠侯,她比他所知的更熟悉。

「司徒先生對姑娘的醫術贊不絕口。」

「承蒙先生不棄。」提起司徒先生,她臉色稍微和緩。

「司徒先生告訴我,他已和姑娘接觸過,姑娘同意他到竹林一起切磋醫術。」

「是。」

「你不怕司徒先生偷學姑娘的醫術?」

「醫術本該讓人學習,以治愈更多病患。」偷學?哼!狹隘眼界。

「姑娘無私。」

「人壞就壞在有私,人人想藏私、想把好處盡往囊袋里收藏,于是商場競爭、勾心斗角;于是手足相殘、血親互傷。卻沒想過,終朝聚財懷寶,集到多時,命終了;人人都搶功名,十年寒窗爭一夕,請教,古今將相何在?不過是荒冢一堆,草沒;男子皆想嬌妻美妾,日日枕邊說恩愛,今日望夫崖、明朝相思難,豈知光陰荏苒,再多情愛也如輕煙飛散。」她的口氣似針鋒相對、似指責,口口聲聲全在細數他的錯。

曲無容的話教宇淵深思。

她沒說錯。當年伯父為一己私,弒弟媳、圈佷子。而他,聚金納銀,納不了心中快意,汲汲營營的下場是什麼?是換來一場懷疑,懷疑人生所為何來。

不過,她說錯了一事——他的情愛是磐石、是堅定青玉,絕不會如輕煙飛散。

「姑娘願意的話,在下願侍姑娘為上賓,延請姑娘進百草堂,一起為京城百姓盡心。」他轉開話題。

「不。」她別開臉。

「姑娘心無大志?」他還想勸說。

大志?像華陀,流芳百世?算了,能安順一世,心已足,何必拿百世來為難此生。

她冷哼,擺明看不起他口中的「大志」。

「姑娘面前,在下顯得膚淺。」他唇邊笑意漸濃,這女子,非爾爾。

看著他,曲無容笑不出口,她有滿懷舊恨。

她低頭,把他的身影自視線中推離,舉箸,她夾起一筷子青菜擺進碗里,準備入口時,冷剛端出熬好的鮑魚湯。

「青菜太冷,姑娘先用湯。」

她沒反對,端起湯慢慢品啜,斯文秀氣。

就這樣,一個靖遠侯、一個冷剛,兩個高大男子站在她身邊,靜看她吃飯。

第三章

皇太子病情漸有起色,而緝查凶手的行動也在持續當中,宇淵被委以重任,足見當今皇帝對他的重視。

早晨,太子寢宮靜悄悄,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听得見,宇淵和冷剛站在桌邊,吉祥如意隨侍在殿側,眾人屏氣凝神,看著曲無容執針。

曲無容將針插入皇太子十指指尖,拔出針,在傷口處敷上黃色藥粉,然後泡入酒水中,眼見黑血一點一點滲出,溶入酒里;滲出的黑血帶著強烈腥臭味,不多久,澄澈酒漿轉為墨黑。

半個時辰後,如意取來一缽新酒,曲無容重復同樣動作,然這回,流出來的血已漸漸變成殷紅色。

這診療過程,吉祥、如意已看過數回,但每次看,仍忍不住心驚膽顫。

曲無容按按皇太子的脈搏,點頭,再放幾次血,他身上的毒便可除盡。

冷剛遞來帕子,替她抹去額間薄汗,扶她走至桌前。

曲無容提筆寫下藥單,交予宮女,吩咐三碗水煎成八分,服二帖。宮女拿了藥單下去辦事,曲無容則起身準備回房安歇。

「姑娘請留步。」皇太子喚住她。

「有事?」

曲無容回頭。不屈膝、不請安,在皇太子面前,她擺足大夫架式。

「可否請教一言?」

「請說。」

猶豫半晌後,太子開口︰「姑娘為何終日以白綢蒙面?」

「我的臉曾受重傷,為怕駭人,故以白綢覆面。」她的語氣輕淡,听不出特殊情緒。

她的答案引來宇淵側目。

說謊,他分明見過白綢下的臉蛋,不僅完美無缺,更是艷光照人。他不懂,曲無容為何說謊,凡女子有機會在太子面前露臉,誰不爭先恐後?

突地,宇淵想起她的藏私論,想起她的「終朝聚財納寶,集到多時,命終了」,對啊,她視金錢名利如糞土,這種女子怎會想露臉?說不定,就是把後位雙手捧上,她也不會多瞧一眼。

宇淵無法不欣賞曲無容,她的清新月兌俗、她的冷漠淡然,樁樁件件都吸引他。

「不唐突的話,可否請姑娘取下綢帕。」皇太子按捺不住好奇心。

她瞪視他一眼,語帶寒冽︰「是很唐突。」

轉身,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太子寢宮。

「我想,我把她惹火了。」太子苦笑,對著好友宇淵道。

「可不是。」

曲無容非普通女子,誰是帝、誰當王,在她眼中皆一樣,說不定她醫平民百姓還比醫太子皇帝來得盡心。

「母後喜歡她,想我納她為妃。」

「殿下意願呢?」宇淵反問。

「她是個特別女子,在她面前,我是男人而非太子,我的尊貴入不了她的眼,她對我不比對宮女太監友善。」

太子也看見了?宇淵輕笑。

日前,太監小斌子送湯汁過來,許是新人入宮,對周遭環境尚不熟悉,一緊張,把藥汁灑了,滾燙的湯汁潑掉大半碗,老嬤嬤氣得大罵,要他趕緊重新熬藥。

只見曲無容不慌不忙,說一句︰「皇太子喝半碗藥足夠了。」

接著,她就把潑剩下的藥接過來,交給宮女。然後拉起小斌子坐到一旁,掏出帕子、藥膏,細心替他清理傷口。

老嬤嬤不滿,想懲罰小斌子,曲無容卻不怕得罪人,全力維護。

皇太子續言︰「對我而言,這是全新經驗,從沒人這般待我,你是第一個,我視你為兄弟,她是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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