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下有意納她為妃?」
「倘若她臉上真有殘疾,我便要納她為妃,若沒有,金銀財寶看她要多少,我都給。」
「為什麼?」
「我也想在她面前特殊一回,讓她知道,我並不是只看重外貌的男子。」他也想要她清麗的雙瞳注視他的臉,而不是他發綠的指間。
「殿下別這麼想,若你到過她的竹林小屋,便會發覺,她視錢財如塵土。」他記得那籃「診金」是怎地隨意擺在屋前。
「她視錢財如塵土?你在鼓勵我納妃。」
「不,我想告訴殿下,誰在她面前都特殊不了。」
「是嗎?」太子坐起身,精神奕奕對宇淵說︰「她很耐人尋味,像一本好書,讓我很想努力讀到最後一頁,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母後的提議突兀,但越和她相處,我越有征服她的。」
「征服?」征服什麼?征服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征服她不食煙火的特殊?
「你想什麼?」太子問。
「沒。」他否認。
「你對曲無容感到興趣?」太子笑問。
「並沒有。」這輩子,他再不會對其他女子感到興趣。
「最好沒有,可別弄到我們兩兄弟閱牆。」他半開玩笑。「玉兒還好吧?這段時間為我的病,勞你四處奔波,現下我逐漸痊愈了,你該多花點心思在玉兒身上。」
想起玉寧,皇太子忍不住擔心,玉兒是他最疼愛的皇妹,宇淵是他最知心的朋友,這樣好的兩個男女分明是天作之合,怎會一個苦、一個愁,一個怨、一個悲。
「是。」
「你和玉兒結為夫妻已經五年,也該有個孩子,希望玉兒能一舉得男,替鐘離家延續香火。」
宇淵沉默。
對孩子、對公主,他都愧疚。這輩子,他當不了好丈夫,只能在其他方面盡力彌補。
「至于穎兒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早該從悲慟中恢復了。」
宇淵臉色微變,扯唇輕道︰「殿下好生休息,宇淵告退。」
他凝視他,須臾,妥協︰「退下吧!」
他知道自己踩到宇淵的界線了,對宇淵而言,紀穎是不能談、不能勸的部分,她是他心中的秘密,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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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喜姑娘,皇後很重視姑娘呢,幾次問起姑娘,皆要我們姊妹盡心伺候。」吉祥捧來新盆栽,擺在茶幾上,是宮里規矩,每逢月半就要換新。
曲無容看一眼盆栽,那是金制枝、玉雕花葉,終年不萎。
她不喜歡,她寧愛生長在土地上的繁花綠草,雖躲不過春夏秋冬,卻有著金枝玉葉缺乏的生命力。
「皇太子還不是一樣,屢次探問姑娘平日進何飲食,還吩咐御廚,照太和宮給的多備一份,可見太子是真心喜歡姑娘。」如意在她耳邊吱吱喳喳,說個沒停。
耳底听著,嘴里悶著,那個皇太子啊……盼別給自己招來麻煩才好,曲無容低頭,看自己繡得亂七八糟的荷包。
「姑娘聰明穎慧、仁慈善良、蕙質蘭心,大家都好喜歡你。還有啊,上回姑娘救下小斌子,他四處說姑娘的好話,別的宮里的太監、宮女都羨慕咱們被派在姑娘身邊呢!」吉祥說。
她們說的是自己?
原來歲月真會改變人,想當年,人人批評她孤僻倔強、冥頑不靈,沒想到,搖身一變,她竟成了蕙質蘭心。
如意端來參茶,放下茶水,她拉起曲無容手臂,笑容可掬道︰「姑娘,你當妃子後,可不可以把吉祥和如意留在身邊,我們想跟著姑娘。」
泵娘隨性,不愛麻煩人、不擺架子,又從不對他們發脾氣,能跟著這樣的主子,肯定福氣。何況……偷偷瞄一眼冷剛,如意頰邊浮起兩抹紅暈。
曲無容沒答話,轉頭,看見門邊臉色難看的男人。
「冷剛。」
「是。」他走到她身邊。
「這個給你。」她把線頭剪掉,將新繡成的荷包送給冷剛。
這是她繡的第兩百還是三百個荷包?練習那麼多回,她仍繡不成一朵新梅,更別說什麼鴛鴦蝴蝶,她啊,永遠當不成賢淑女子。
「多謝姑娘。」他看也不看,就要把荷包收入懷里。
吉祥一把搶走荷包,藏到身後。她尷尬地看看曲無容和冷剛,訥訥說︰「這東西……做得不夠好。」吉祥說得含蓄,事實上是很糟。
「還我。」冷剛伸手,面無表情。
吉祥對冷剛溫柔笑道︰「冷剛哥哥,我帶回去修補一下,明日還你。」
「不必。」
「你生氣了哦?」
如意湊到冷剛面前,巧笑倩兮,圓圓的臉、圓圓的笑,圓得讓人好幸福。
冷剛不答,定定望住吉祥,用眼光逼她把荷包還來。
「別氣、別氣,荷包不會被吞掉,吉祥姊姊的繡工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央求她指點呢?冷剛哥哥,笑一個嘛!」
如意扯扯他的袖子,仰著臉望他。
曲無容看著小女兒們的嬌憨純真,她實不該把冷剛留在身邊,他應過著輕松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一生。
「冷剛。」曲無容出聲緩和氣氛。「你讓吉祥把荷包帶回去試試,我很感興趣呢,她能把我的荷包補救成什麼模樣。」
泵娘出口,冷剛自然無異議。
冷剛退到姑娘身後,兩個小爆女笑眯眼擠到曲無容旁邊,把荷包攤在桌上。「姑娘,這梅花,不是這麼繡法的……」
說話間,宇淵進門,他雙手後背,狀似悠閑。
但瞄見桌上的荷包,他的悠閑轉為沉重,她的女紅和穎兒一樣……壞透。
「姑娘不擅長女紅?」話不自主吐出,方出言,已然後悔。
「凡女子都得擅長女紅?」板起臉孔,她的口氣咄咄逼人,沒辦法,她見到他,就忍不住嘲諷幾句,誰讓他們有仇。
「在下並無冒犯之意。」
他自懷間掏出荷包放到桌上,那是穎兒第一次的作品。
曲無容像似觸電般,瞠大雙眼,凝視宇淵,久久不放,眉目間有著難解的愁緒。
為什麼?差一點點,她問出口。
「曲姑娘?」宇淵低喚。
她回神,卻回復不了心跳速度,心肝腸胃全扭在一起了,那痛,痛得她汗涔涔、淚潸潸,齒牙緊閉,她沒被下毒,卻出現了中毒跡象。
她迅速將宇淵的荷包推開,仿彿上面沾上十哭散,不到一炷香便會要人命。
「曲姑娘,送荷包之人也不擅長女紅,但受贈者收下的是繡者的心意,而不是織工。」說著,他鄭重將荷包納入懷間。
「你珍藏了嗎?」她反射性回答,口氣壞到讓人無從理解。
「什麼?」他沒听懂。
「你珍藏繡者的心意了嗎?」她問,臉上帶著一分淒絕、兩分怨恨。
「是的。」
他居然敢大言不慚說是?
四目相交,曲無容寒目對他,望得人不自覺泛起陣陣冷意,怒氣在她胸中沖撞,急欲尋到宣泄出口。
而他眼神充滿誠懇真心,他是珍藏了穎兒的心意,只是來不及對她表明;他是愛她愛到無法言喻,只是沒機會對她說千百聲我愛你,他有無數遺憾,但對穎兒的心,真誠無偽。
兩人不語,她的質疑對上他的誠摯,她的怒濤襲擊不了他的懇切。
倏地,曲無容起身,椅子順勢往後倒去,狼狽地,她拖著跛足朝內屋走去,她的恨,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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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屋中燃起油燈,金黃色的燈光照出一室溫暖,吉祥、如意無事可做,纏著冷剛說話,他皺起濃眉,手足無措。
曲無容從書上抬起視線,淡淡笑著。冷剛快被弄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