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很長,長到讓她聯想到西游記里的金箍棒,長長的棒子頂住了龍宮里的天與地,在桌子下、在小小的一方空間里,他的腳是她的金箍棒,為她撐起世界。
緯翔轉頭看看床上的小恩,她有頭褐色卷發,皮膚白皙,睫毛長得讓人羨慕,手腳也長,和以珂所屬的哈比族不同。
他猜,她也有一雙褐色眼珠,若不是性別差異,小恩和童年時期的自己有九成相像。這就是血緣,很奇妙的血緣關系。
緯翔踫踫小恩的額頭,真好,退燒了,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語。「好好睡吧,醒來,一份嶄新的生活等著你。」
看護小姐進門,緯翔交待幾句後回身,才發現以珂已經靠在牆邊睡著。
淺淺笑開,緯翔彎身抱起以珂,約莫真的累壞了,他的動作沒有吵醒她,她睡得很沉。
同樣的保證,他給。對著以珂,他輕語︰「苦頭,你吃夠了,往後,我再不教你受罪。」
第二章
她們搬進豪宅,很嚇人的超級豪宅,有司機、管家、廚娘和園丁,房子大得驚人,就算小恩想在里面滑冰,也不會撞壞東西。
房子外頭的庭院一樣大得很……呃,很壯觀,一整排高聳喬木,幾片燦爛花圃,水池、幽徑、花房……美國的家根本不能和這里相比。
懷疑對不?有這麼大的房子,緯翔為什麼要住進破舊公寓?
他說那里離學校近,上學方便,然而真正的原因是——舊公寓是他的煙幕彈,他不想讓父親知道他的身價,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和暨通企業的關系,他想父親主觀認定自己是個單純的窮學生。
緯翔甫進門,小恩就沖上前去,抱住他的腰。
他揉揉小恩的頭發,首次,有人熱情地歡迎他回家,很奇特的經驗,那是從來沒有過的……家的感覺。
緯翔帶來一個寵物箱,里面有只黃白相間的小蛇,他把寵物箱交到以珂手中,瞬地,她臉色慘白,雙手抖不停。
「听說你想養蛇。」緯翔懷疑地看著以珂的表現,她快樂得發抖?
嗯……她對快樂的表現似乎和常人不一樣。
以珂瞄向小恩,小恩拋出抱歉的笑容,吐吐舌頭,向緯翔招認自己假傳聖旨。
「其實是我想養的啦!」
小恩接過飼養箱,才看一眼小蛇,就夸張尖叫︰「好可愛哦!」
賓果!這才是快樂的正確表現,緯翔捏捏小恩可愛的臉頰,看她迫不及待伸手進籠子,抓出小蛇,任它在身上四處游走,咯咯笑不停。
悄悄地,以珂退兩步,退到緯翔身後,拉住他的衣擺,拿他充當人肉盾牌。
「你怕蛇?」緯翔問。
「姊怕所有的冷血動物。」小恩代替以珂回答。
「那你養蛇沒關系嗎?」他問小恩。
「我們又沒住同一個房間,姊,我可以養蛇對不對?」小恩詢問以珂的意見。
以珂勉強微笑,勉強點頭,她願意為了小恩的快樂勉強自己。
「太棒了,謝謝大哥,謝謝姊。」
話說完,她抱寵物箱跑回房間,她要和她的「新家人」建立交情。
「有你真好,小恩變得很活潑。」以珂松開他的衣角。
緯翔快寵壞小恩了,一天一個禮物,他似乎要把全世界都端到小恩面前才滿足。
「我以為你和小恩一樣,該喊我一聲大哥。」伸手,他替她把長發塞進耳後,他喜歡看她扎長辮子的模樣,喜歡她把小小的白皙臉龐統統露出來。
「嚴格來講,我不是你的妹妹。」他的手帶了電流,不小心觸著,她的心帶上負電荷。
她退、他進,他不想兩人出現距離。再次伸過手,他把她的劉海撥開,干干淨淨的臉,像從天堂飛來的小天使。
「看來我們的想法不一樣。」
「小恩才是你正牌的妹妹。」她不想當他的妹妹,從來都不想。
心髒隨著他溫柔的動作亂跳,緋紅染上雙頰。
「你不是小恩正牌的姊姊?」濃眉往上斜,他有點嚴肅的五官出現一抹興味。
他問得以珂語頓。
「所以,正牌哥哥、正牌姊姊、正牌妹妹,我們是一家人,無庸置疑。」
緯翔很開心,他有了自己的家人,他不會讓這里出現陰影,因「家」是由他一手成立。
「既然你當我們是家人,為什麼這麼多年,你沒想過回去救我們?」終于,心頭話問出口。
「你氣我嗎?」
他拉她坐到池塘邊,以珂扯起草桿,撩撥水面,漣漪在水面上畫圈圈,他則伸出食指,破壞了她的小圓線。
「不氣。」大眼楮凝視他,笑容掛起。
「為什麼不氣?」
他貪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水靈靈地,像泡在一缸好酒里。
「我以為,你討厭我和母親,是我們的出現讓繼父性情大變。」
「你以為他是在你們出現之後,才學會毆打女人?」
他失笑,笨以珂!放棄破壞圈圈的樂趣,他把她攬進懷里,大手一拙,把她的頭扣到自己的肩膀上。
「不是嗎?」歪頭,她問。
不是她和媽媽老做錯事,才惹來繼父的不平怨恨?
「當然不是,人類的性格不會因為某些人的存在而改變。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母親離開,不知道你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如果知道,我會早一點出現。」對于父親,他采取逃避態度,不願正視。
「不談過去了好嗎?眼前這種生活我很滿意。」向前看,別頻頻回顧過去的不堪呀。
「下星期四,我陪你到新學校報到。」
緯翔拿到Patrick從美國寄來的轉學文件,以珂的成績相當好,她和自己一樣連跳好幾級,他猜,她和自己的心思相當,都急著逃離父親。
「我可以自己去。」她麻煩他,麻煩得太多了。
「不行。」他否定她的獨立。
「為什麼不行。」
「你是我的妹妹。」緯翔再說一次,他喜歡享受被家人需要的愉悅。
不管母親在不在,家對他而言,一直是座無法掙月兌的牢籠,但這個家不一樣,雖然成員不多,但他在這里得到滿滿的歸屬感。
「以前,我不覺得你喜歡我這個『妹妹』。」她難得幽默。
錯,他喜歡!只是父親的故態復萌讓他害怕。他害怕那種無能為力的感受,母親在時,他維護不了母親,同樣地,他也維護不了另一對母女,這種害怕驅使他盡快逃離。
「我為青少年時的不良表現,對你說抱歉。」他也回給她幽默口吻。
以珂莞爾,不再堅持。他愛她當妹妹,就當妹妹吧,雖然她對這個角色不甚滿意,但人不該太貪心,對不?
「基于身為哥哥的責任,我得告誡你幾件事。」手背在後面,他擺出老學究姿態。
「告誡?听起來很可怕。」縮縮脖子,他當老學究,她就扮演小學生。
「再可怕都得听,誰叫你是我妹妹。第一,大學里有許多男的、女的同學,但醫學院里大多是男同學。」他的手搭在她的肩,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正好適合彼此的身分。
「了解。」
「你畢竟年輕,我希望你以學業為重,不要太早交男朋友。」
他的要求有點怪,好听的說法是保護,不好听的說法是限制,沒辦法,誰讓他身上有父親的血液。
「要不要順便規定我幾點之前回家?」不介意,反正,她習慣逆來順受。
她的話提醒他,過分要在標準值內。「幾點到家無所謂,我只希望你抽時間,全家一起用晚餐。」
「抽時間?我有那麼忙嗎?」她懷疑。
幾天下來,她清楚他的工作量大得驚人,他一面拿博士論文,一面工作賺錢,從管家口里,她知道,緯翔是間跨國公司的經營人,難怪他買得起豪宅,用得起滿屋子下人。這樣的大老板,居然擔心她抽不出時間同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