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我知道獨立不是件容易的事。」
「沒有人說它容易。」
笑開,他沒要求過她獨立,對她要求的人是阿健。
「這個月,我吃很多苦頭。」再回想,她覺得自己真了不起,竟然能一件件承擔。
「我想也是。」杜以航同意。
她明顯黑了、瘦了,不管是生活、工作或課業,肯定造成她不少壓力。
「端菜被燙傷了,我沒告狀。」
「嗯。」她沒告狀,他心疼。
「媽媽看見我瘦兩圈,一直開出條件,要我搬回家住。可是,我沒有妥協。」
「嗯。」她應該妥協的,阿健沒有那麼偉大,愛情也沒有那麼不得了。
「我很久沒耍賴任性。」
「嗯。」知道、知道,他全知道,知道她對待阿健,有多麼專心。
「可是不管我做再多,阿健都看不見。」
阿航答不出話了。他明白,阿健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心不在她身上。
「今天晚上,我希望在身邊的人是他,安慰我的人是他,更希望背我走這段路的人是他,可是他說我不該任性,還說我讓他很累。我很難受,很想哭,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太累了,累得再也擠不出半滴淚水,明天吧,把傷心留到明天。今天……可不可以……」
話止住,她曉得接下去的話不合宜,可她真的累慘了。
「說下去。」他命令。
「可不可以,我躺在你的背上睡一下下。」
這麼簡單的要求,有什麼問題?
「睡吧!」阿航說.
他左右搖晃身體,也搖晃起背上的小女生。
他走很遠,經過自己的車子,繞進一條小路,他走著、走著,兩條長腿交互前進,沒有多想些什麼,單純走路。
听見背上傳來微微的鼾聲時,他微笑;感受到用力圈住自己的小手松了套,他也微笑。他知道,他的笨予璇睡著了。
他走一個小時或者更久,走回她租的公寓前面,按電鈴,可惡的緯翔來開門,酸了杜以航兩句︰
「請問你是帥一點、溫柔一點、聰明一點的阿健,還是什麼都差一點點的阿航?」
杜以航沒同他生氣,因為,予璇就在他的背上,睡得好安心。
三個星期後,予璇工作不滿一個月的餐廳,換了新東家,听說經理背負滿身債,逃往中南部。
後來怎樣,沒人曉得,只大約听過,他的妻子同他離婚,拿到一筆不錯的贍養費,奇怪吧?經理明明背債務,哪里有錢付贍養費?
不過啊,夫妻間的事,哪里是我們這種外人能過問?
第五章
予璇清醒的時候,看見一堵寬寬的背脊,坐在她書桌前,他擅自使用她的電腦,未經報備。
她翻身下床,沖到電腦前面。
「阿航,你怎麼可以不經同意就使用我的電腦?」
單是背影,她就能分得出他和阿健,有時候,他真佩服她的觀察力。
「你在怕什麼?」眉揚、嘴角噙上笑,是她最討厭的挑釁笑容。
「哪有。」她嘴硬。
「怕我看到你寫給阿健的悄悄話?」
他從不認為她該保有小女生心情,她給阿健的每封信他都看過,以前還會挑挑錯別字,後來……後來他被她的堅持感動。
分明是柔弱的小女人,偏要挺胸抬頭,假裝強勢;分明是只會制造麻煩的小貓咪,偏要欺騙別人,說她是好用又耐操的水牛。為此,阿航生氣過,喜歡阿健真那麼重要?重要到她刻意改變自己,全心配合阿健的所欲?
一年一年過去,阿航對予璇,從感動到佩服,從心疼到不舍,他愛上她,非刻意;愛情由淡轉濃,在不經意間;喜歡她,他想……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改變。
好懊惱,阿航看見了。予璇垂首,長長的頭發披在臉頰,她是丑版的貞子。
「那是我的隱私權。」
靠到他肩上,好氣。但氣歸氣,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專屬抱枕。
「很貴的。」
把信件存檔。他捧起她亂七八糟的臉龐看了看。
很丑、超丑,眼楮鼻子的紅腫沒消褪,亂亂的頭發在臉頰旁打結,兩道還不錯的柳眉往下垂,那麼丑的女生,誰會愛?
偏偏吶,他不受控的心,就是喜歡這個又丑又笨的女生。愛情,簡直是最沒道理的化學公式。
「什麼?」予璇沒听懂他的意思。
「隱私權很貴的,你買不起。」笑笑,他把她收回懷里。
「誰說,等我賺大錢就買得起。」
「好啊,等到你錢夠多的時候,再來同我討論隱私權。」
「啊!」突地,她尖叫。
「怎麼了?」
「我上課快來不及,現在幾點?」
「中午十一點四十七分。」他涼涼回答。
「完了、完了。」
她跳起身,沖到衣櫥邊,抓起一件英風及膝洋裝,拿出內衣褲、浴巾,從頭到尾,沒避諱過阿航的眼光。
他不說話,由著她去緊張,看她跑進跑出,洗澡、化妝,她在短短的十分鐘內打理好自己。拉開抽屜,在里面翻出書包,跪到床邊,她找出同色系高跟鞋,直到這時,阿航才發現她在每一雙高跟鞋的盒子外面貼上高跟鞋照片,還按式樣作分類。
「為什麼那麼喜歡穿高跟鞋?」
「我想當成熟女人。」劈劈啪啪,她把一堆書本往包包里面塞。
難怪,又是為了「阿健條款」。
「我要去上課了。」她一邊說,一邊往外跑。
「今天是星期六。」
慢慢起身,他的慢條斯理和她的神經兮兮,有著鮮明對比。
她跑五步,跑進客廳時,才把阿航的話消化掉。
對哦,是周休二日,過慣忙碌日子,她早已忘記休假日。吐吐舌頭,她發現書青、小喬、緯翔都在。
「哇塞,予璇,你發生什麼事?」
小喬看見她,夸張地瞪大眼楮,以為酷斯拉闖進他家。
「我看起來不對嗎?」
「何止不對,你的臉看起來簡直像……」
「像什麼?」
「像放了兩倍發粉的包子。」
「那麼嚴重?」
手搗上雙頰,她不知所措地看住隨後跟來的阿航。
「是啊,上面還放兩顆過期的草莓。」小喬說。
包子上面擺草莓,夠創意!
書青走向予璇,扶開她的劉海,審視她的紅腫雙眼。
「那麼慘?怎麼辦?」予璇急問。
「我去拿冰塊幫你冰敷。」
書青難得發出同情心,今天是陰年陰月陰日,陰到不能再陰的猛鬼出籠時。
「是不是那個家伙對你始亂終棄?」緯翔指指阿航,他和他不對盤,從盤古開天闢地時開始。
「亂說,他是阿航,又不是阿健,怎麼會對我始亂終棄?」
「他昨晚都待在你房間里,你確定自已毫發無傷?」小喬問得曖昧。
「你昨晚都沒回去?」轉頭,她問阿航。
「有。」
「才怪。」小喬反駁。
看小喬、看阿航,予璇不知該信誰。
「我回去餐廳那里開車,把你的包包和衣服帶上來。」阿航解釋。
「意思是……昨天,你一路把我背回來?」她不敢相信。
「對。」
攏過她的頭發,在腦後成束,阿航細看她,小喬的比喻很毒,卻也貼切,她的臉的確像發粉放太多的包子。
「很遠呢!走路要走上一輩子。」眼底有欣慰、有不舍,也有淡淡的抱歉,她總替阿航添麻煩。
「沒那麼久,只要走一個小時三十分。」
放下她的頭發,書青從廚房里走出來,阿航接手冰塊,輕輕敷上予璇發腫的眼瞼。
「對不起,我睡死了,你的背一定很酸。」
說得好——睡死。
每次她踫到不順心或難過的事,就昏昏欲睡,醫生說那是她的防御系統。阿航想,有這套防御系統的人很幸運,至少可以讓自己少傷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