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地,嘴角抽搐,為著她飛揚的心情。
「我不抽煙。」心承了她的意,嘴卻不承情。
「那,我去買兩根漂亮蠟燭好不好?晚上我們一起吃燭光晚餐。」方案一行不通,她還有方案二。
「晚上我有工作,很晚才會回去,妳不用等我吃飯睡覺。」他重申早上的話。
「哦。」明明是合作的一聲哦,尾音卻拖了長長的失落,但失落只有一下下,第二句話,她的尾音再度升揚。
「我買一束紫玫瑰給你好不好?對街有一個很可憐的老阿婆在賣花。」方案三、四、五在後面等著,所有方案只有一個目的——討好他。
「我不是女生。」
意思是……男人不喜歡花?皺皺眉,三秒時間,孟穗復展眉。
「她很可憐,如果大家不幫助她,說不定她就沒錢吃飯,我只買一點點,一點點就好,行不行?」
他本想告訴她,美國有失業福利金可領,卻……不忍再次打掉她的快樂。
「可以,只買一點。」名揚鄭重回答,像批示公文般,這是他做過,最微不足道的決定。
「好,我去買了哦,拜拜。」
幣上電話,名揚嘴角的抽搐未停,甚至擴大成一個大大的明顯笑意。
企畫部人員進入,那未及收斂笑容的稀有表情,寒了一群人心,他們將其解讀為笑里藏刀,擔心自己接下來的言行舉止,將會掀起炮火。
幸而會議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幸而他臉上的笑容慢慢退離,否則在場一半以上的人,將無法專心。
兩個小時後,楊名揚的手機再次響起,他還沒說喂,對方便傳來一大串銀鈴笑聲。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我剛剛看到鐘乳石哦!你有沒有看過?他們說要幾千年才可以形成,很稀有呢!導游說是水里的一種怪東西變的,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的名字?」
「碳酸鈣。」他直接給她答案,沒有不耐煩。
接下來的話,孟穗是對著電話旁邊的人說的︰「你看!我就說我丈夫很聰明、很偉大,全天下沒有事情可以難倒他吧!」
孟穗口氣里的驕傲那麼明顯,說起「我丈夫」三個字,既得意又張揚,好似有他當老公,是件最值得夸耀的事情。
名揚從沒想過「碳酸鈣」三個字,會讓自己名列偉人排行榜,淡淡一笑,不愛笑的男人漸漸習慣微笑在臉上搭帳篷駐防。
「我跟你說,我幫你買了很多紀念品,回飯店給你看好不好。」
「好。」
「拜拜。」
孟穗結束通話,名揚握住電話的手等了好陣子,才放下,抬眼,一屋子的下屬,搗嘴的搗嘴,瞠訝的瞠訝,仿佛他做了多不可思議的舉動。
「繼續。」拆掉「帳篷」,他又是冷面冰男。
半個小時後,在另一個會議中,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我告訴你,不合理哦!路邊攤一條熱狗要賣兩塊半,我想退錢,導游卻說這個價錢很合理。哪里合理啊!比我們飯店里的大餐還貴,我們吃大餐只要一塊錢。」孟穗說得理直氣壯。
「誰告訴妳大餐只要一塊錢?」
「我每次都只給他一塊錢啊……我拿錯了嗎?」
「一塊錢是小費。」她居然以為大餐只要一塊錢?笨也該有程度限制吧?淡淡笑開,拉抬的唇線,照例嚇壞了滿屋子的人。
「我吃那麼多餐……糟糕,它們很貴嗎?」遲疑、焦慮……要命了,她這個敗家女,孟姜會把她念到臭頭。
「是熱狗的幾十倍。」
「我說過要吃泡面的嘛!你看那麼貴,怎麼辦?我沒帶錢出來,回台灣讓大姊知道我亂花錢,肯定會把我罵死。」
名揚沒看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在跳腳。原來,她不是偏食,是害怕花錢,她不曉得丈夫是一種用來賺錢養妻子的動物嗎?
「我會付錢。」一句話,他解除了她的慌張。
「真的嗎?你要付,我要不要還你?」她的歡樂像中了一百萬樂透。
「不用。」
「太棒了,謝謝你幫我,我保證以後不亂花錢,你會不會跟我大姊告狀?」
「我不是那種人。」
「謝謝、謝謝你,我愛死你了。」
他沒回話,電話那頭一個過度開心的「愛」字,轟地,暖了他的心。
「啊,有鴿子,我要去喂鴿子了,拜拜!」
總是,她打電話來,打斷他的工作,短短幾句話,勾動他的愉悅。他有權利罵她亂用電話騷擾,但他卻沒有行使這項權利,任由她想到時,撥通電話告訴他——我記得你,不管我在哪里,你都在我心里。
于是,短短一天,孟穗給他打了十三通電話。
終于工作完成大半,名揚離開座位,走進秘書室,對馥湘交代;二八點的會議調到明天,沒事的人可以提早下班,我先回飯店,有事打電話或傳真給我。」
馥湘迅速翻起腕表,才五點,老板要早退?不會吧!苞在他身旁一年,他向來只會把員工操得半死,怎可能放人提早下班……怪,怪透了!
走進電梯,更怪的事情發生了,楊名揚哼起歌曲,唱的正是孟穗早上唱的那首。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滿是悔恨……」
他一路唱,一路想起孟穗的五音不全,笑到捧月復不已。
明明還有事可忙,他卻放不下她嘴里說的話——我一個人,睡不著。
她那張無辜可憐的表情,時時在他腦間繞著,所以,他蹺班了,出社會以來第一遭,更荒謬的是,他居然鼓勵員工和自己做相同的事。
轉身,面向電梯內的鏡子,他的眉毛真的像被寄生的毛毛蟲?從沒人這樣說過他,會嗎?他以為自己的眉毛斯文又帥氣。
當!電梯開了,他的眉毛展起羽翼向上飛揚,淡淡的笑意掛在嘴角,有點點不協調、有點點破壞形象,可是,誰在乎?
她沒回來?她居然沒回來……這是楊名揚生平首次等人,等的還是個沒有商業利益的笨女人。
從飯店里的客廳等到房門口,從電梯前等到飯店大廳,再從大廳等到馬路邊,他的火氣節節上漲。
凍著一張臉,名揚眼楮鎖定馬路對面,按照正常程序,他應該在心里計畫如何對付讓他火大的人,可他沒辦法計畫,只能生氣、生氣再生氣,做些沒有建設性的無聊舉動。
比方用眼光欺負路人的小狽;不懷好意的把人家媽媽抱在懷里的小孩子瞪哭。他不爽,全天下的人都別想爽爽過日子。
幸而,他的不爽沒有維持太久。
十分鐘後,孟穗從出租車下來,她手里掛上幾個小包包,愉快神情顯得心情不錯,她的愉快讓名揚的眼光出現兩秒鐘柔和,但在看到孟穗身後的男人跟著下車後,不爽直達一百度沸點。
那位金發碧眼男,身高一百八,白白的皮膚、紅紅的唇,告訴路人甲,他的名字雖通俗卻貼切,四個字——白馬王子。
他笑得滿面春風,手里提著好幾個小紙袋,細心替孟穗整理裝放好。
挺直腰背,名揚竟沒在大庭廣眾下發飆,說不定他會在今日創下人生當中的新紀錄。
「明天嗎?不知道,說不定我丈夫有別的事情要我做,你留給我電話好不好?如果他說可以出去玩的話,我再打電話給你。」
他在寫電話號碼?他想和孟穗有後續發展?該死的,靠他老婆那麼近,這個不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番邦蠻夷!
怒焰飆進紅色警戒線,名揚向他們兩人大步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