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天使 第5頁

突如其來的踫觸讓兩人倏地一驚,奎爾想把手縮回,瑞奇卻更快一步,把兒子抓住。

「對不起……」

最後,終是老父親先向兒子低頭。

深深笑開,推推奎爾,讓他們兩人更靠近一些,然後,她把空間留給他們,離開庭院,走進屋里,靠著門扇便撫起胸口,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心平氣和,深深,妳要心平氣和,別讓情緒激動,妳的心髒負荷不了過度的情緒。」

深吸氣、深吐氣,她想象自己是住在墓穴里的小龍女,這個時候暈倒,太殺場景。

午後,瑞奇睡著,深深也趴在床側間入睡,奎爾從戶外進來,光燦燦的屋內,一片祥和。

深深睡覺時間比正常人多許多,吃頓飯要休息,洗個碗要休息,散個步,瑞奇叔叔還要逼著她快回房間休息,彷佛睡得不夠多,身體就要產生毛病。

一個被寵壞的女孩子!奎爾搖頭。

那天的深談後,奎爾和父親談開許多事,除開對父親的愛情不諒解,很多事他都能放下了。

一旦放下,兩人不再劍拔弩張,偶爾他們會像尋常父子般,說說家常、聊聊對事情的感想,再加上深深在當中扮演潤滑劑,父子感情進展算是快的了。

不管怎樣,才幾天,奎爾和瑞奇皆滿意彼此間的關系。

偶爾他們並肩在村子里繞繞,父親向他介紹村里鄰居,奎爾也從鄰居口中,知道父親這些年來的生活縮影。

瑞奇是當地人景仰的學者教授,他在大學里面兼課教學生法文和英文,也開墾了幾畝地,種文旦、木瓜、橘子和柳丁。

他常牽深深到村里散步,要大家往後多照顧深深。他對她夠好了,毫不遜色于對待親生女兒,若不是深深的長相中國而古典,旁人大概會誤以為深深是他的親生女兒吧!

「奎爾,要不要進來坐?」

瑞奇清醒,發現兒子靠在門框邊。

奎爾進屋,站到父親身側,趴在他床鋪旁的深深,絲毫沒有被擾醒的跡象。

「別擔心,深深睡著不容易被吵醒。有事嗎?」

「下星期二的飛機,我們一起回法國。」奎爾說。

往後延遲一星期,他對他們夠優厚了。

「你回去吧!我不會離開深深、離開這里。」沒有動氣,瑞奇只是堅持自己的決定。

「她要求你帶她一起走?」奎爾看深深一眼,諷笑含在嘴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深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生,她習慣在設想所有事情之前先替別人想,這點,她和她的母親很像,她們善良、體貼,也是她們的善良,讓她們始終覺得對你們母子虧欠。」

「虧欠?她們留下你十五年不是?」奎爾嗤之以鼻,

「她們逃跑過,以為我找不到她們,便會死心塌地離開台灣,沒想到我死守在這里,用行動表示,不管怎樣我都不回去了,我的未來和她們緊系在一起,再不能割舍分離。」

都是些陳舊故事,每每想起,瑞奇仍覺心酸。這樣的女子,不愛,太難!

「真感人。」他諷笑。

「別用這種態度說話,錯不在她們,這些年,一存夠旅費,她們就逼我回法國看你們,我回去過幾次,偷偷在角落觀察你,知道你生活得很好,便慢慢放下心,如果你拿走我的護照辦手續,會明白我並沒有說謊。」

「偷偷看幾眼,你就能了解我們過得很好?」

「你說對了,我看的只是表面,的確不能以此推論你們過得很好。我不知道你在學校的成績,不知道你是否朝自己的夢想前進,我還需要深深替我找來雜志,才曉得你不但把家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事業版圖更拓展到國際。」

他嘆氣,奎爾不接話語。

瑞奇續道︰「正如你看到的,我們生活並不富裕,但我幾乎每年都會回法國待半個月。」

「你想用這行為證明什麼?證明你關心我們?」

「不,證明她們對你們沒有敵意,證明她們盡心想對你們彌補過去。」

「這種彌補有什麼意義?」

瑞奇避開兒子的問題。「每次我從法國回來,深深總繞在我身邊,听我講法國的一切,听我說你的模樣、講你的生活,當然有一大部分是我杜撰來的,因為在那兩星期當中,我並沒有走入你的生活圈。

深深是個寂寞的女孩,她的身體弱,再加上我和她母親對她保護過度,因此國小畢業後,她再沒去學校上學,她沒有同學朋友、沒有人分享心事,她最喜歡的事情是听我談你,雖然沒見過面,她對想象中的奎爾哥哥充滿崇拜,」

他停頓,看看沉默的兒子。

「因為你,深深對法國有著憧憬,她最大的夢想是和我飛一趟法國,認識你。我可以這麼做的,只要我兩年走一次,就能帶深深一起,但深深不願意,她堅持自己不能自私,剝奪我和你相棗的次數。她始終不知道,我只在暗處偷看你。

當然,我也顧慮她的身體,不適合做長途旅行,我買了無數法國書籍、小說送給她,教她說法文,單單這些,深深很滿足。」

「你要我帶她回法國?」

「我想過,在我死了之後,把深深托給你。」

「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托付?」

「只要你肯放下成見,你會發現她是個很棒的妹妹。」

「妹妹?真諷刺的說法!」

他們很少這樣子說話了,自從談和的那天之後,也許是他們從沒踫觸到敏感話題,眼前氣氛愈見凝重。

「奎爾,我說過……」

他截下父親的話。「你說過的話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星期二的飛機,就算用綁的,我都會把你綁上飛機。」

「奎爾,你不懂我的意思?」

「我不想懂,也不願意懂,不過,我奉勸你用最短的時間把你的愛情和罪惡埋在台灣,一件也不準給我帶回去,要是你再敢傷害我母親,我會讓你好看,千萬別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

他們的音量節節高升,吵醒了睡覺的深深。

「你不可能逼我愛上你母親。」瑞奇口氣僵硬。

「我沒有逼你娶她,是你決定娶她、是你決定讓她生下我,不管這決定是對是錯,你都得貫徹自己的決定。」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在吵架嗎?有話好好說,你們已經溝通得很不錯了。」深深站到兩人當中,看看奎爾,再看看叔叔。

兩個男人都在生氣,深深拿來床頭的書,翻到夾書簽那頁,遞給瑞奇。

「叔叔,你把書看完吧!日期快到了,我得拿去圖書館歸還。」說完轉身,她拉起奎爾的手往外走。

這些天,奎爾被她拉來拉去,拉慣了,竟沒再想過把她的手甩開,由著她帶,由著她拖,帶出房間、帶出客廳、帶到庭院。

她靠他很近,近到誘發起他身上的蠢蠢欲動。那是處子的清香干淨,她不設防的態度勾引著他的心。

兩人站到桑樹下,一時間無語。

深深抬頭,想起她養在盒里的小東西,她跑進屋拿了出來,獻寶似地遞到他眼前。

「這是蠶寶寶,中國幾千年前有個聰明的女生名叫嫘祖,她養了無數蠶寶寶,等蠶長大吐絲結繭,再抽絲制衣服,中國絲綢織錦非常有名。

蠶蛾吐絲是為了長大、為繁殖下一代,人們卻在它吐盡最後絲線時,把它放進滾水中煮,所以中國有句古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詩人用春蠶和蠟燭描寫愛情,總要吐盡最後一根絲線、熱蠟成灰,愛情才心甘情願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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