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愛情出現一絲曙光,她的心情暫且回溫。
「嗯,我不要名分。」
小手伸入他掌心,春未了,夜里的空氣仍帶有絲絲寒意。
「很好,父皇答應五月中讓我迎妳入門,妳稱她一聲姊姊,兩人和平相處。」
他的話迅速僵住她的心思,緩緩地,她松開五指,退後一步。
「妳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他皺起眉頭。
「我不要。」迅速地,她回答。
「不要嫁給我?」
「是,不要嫁給你。」她重復他的話。
「為什麼?」
「我們之間有恨。」她說得實心實意。
「妳還在記恨?」眉心的皺褶更深了。
「對。」她認真點頭。
「說不通,妳不願嫁給我,卻想和我在一起?妳的恨告訴妳,和我在一起無所謂,嫁給我卻大不行?這種說法不合邏輯……」一個念頭閃過,「妳想以退為進是吧?妳想當高高在上的皇後,只不過妳的驕傲讓妳說不出口?或者妳早听說我要大婚的事情,早在心里擬好對策?」
他的猜測一步一步將她逼進角落,說不出口的冤,申訴不來的苦,是心痛。
「說話,不準沉默,妳到底要什麼?要名分地位,還是替母親報仇?只要妳敢說出口,我就給得起,不需要拐彎抹角,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他居然說她欲擒故縱?!
退後兩步,心防崩潰,他欺人太甚。
「以前妳至少誠實勇敢,妳敢大聲說出心之所欲,現在的妳,變圓滑了,也變得虛偽。」
好個虛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她不搶後位是虛偽。搶了後位呢?是不識大體、不知輕重吧?他挑了兩個最差的角色由她選,她該前進或後退?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幽幽地,她問。
「妳不是?」
「我不是,我驕傲得連皇後之位都不屑。」
「妳的理由說服不了我。」
她的理由?弒母之仇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理由?那可是扯心裂肺的恨,他怎能說得如此輕而易舉?!
「那麼請教教我,什麼理由才能說服你放我出宮?」幽幽地,她問。
她的話直攻進他的心底,那是他最不願意談、最不願意踫觸的忌諱。
瞬地狂怒,他握住她肩膀朝她大吼大叫︰
「想都別想!我永遠都不會放妳出宮!」
「留我做什麼?下月迎後,明年迎妃,多少女人搶著匍匐在你腳邊,多我一人、少我一人有何差別?」她也隨之提高聲調。
「是否差別由我決定,不勞妳費心!」
「說穿了,我費不費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非得接受你的安排、滿足你偉大的男性自尊!」架吵大了,她口不擇言。
「妳想我在送妳出宮和讓妳當上太子妃之間擇其一?對不起,我不選。」
其實,他可以選的,選她當太子妃一直是他最大的意願,但她的態度過度惡劣。
「你何必選?你想怎樣便怎樣,誰讓你是最了不起的太子殿下呢?」
「是啊,我是太子殿下,我必須為後宮著想,娶一個不懂服從美德,不知宮廷禮儀的平民女子為後,如何服眾?」
吵架,話最傷人,重重兩句,勾動她的自卑。
沒錯,她是平民女子、她粗鄙俗氣、她不懂服從禮儀,她從不屬于這個圈圈。
低眉,兩人久久不發一語。
不吵了,惜織轉身想離去,走兩步,停頓,她輕聲問︰「是不是死亡才是離宮好的理由?」
他一听︰心驚,咬牙,她非把他逼到底不可?
「妳母親就是死了,也要死在皇穴里。」狠狠地,他撂下話,猛地轉身,先她而去。
他的殘忍扯斷她的淚腺,不肯停歇的淚水,滑過頰邊,串串、點點,落下。
這夜,他們不歡而散。
他在書房里枯坐一宿,她在梅樹下靜立一晚,他們都驕傲,他們都不屑低頭。
棒天清晨,他上朝,她回房;他心不平,她生病。
第七章
她病十幾天,咳了十幾天,整個人消瘦一大半。
這些日子,她和龍幀沒再見過面,老話,他們是同樣驕傲的兩個人。
「不是我叨念公主,您是大夫,怎麼就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錦繡一邊替惜織包上頭巾,一邊念。
「我不是好多了嗎?」
換上錦繡的舊衣服,笑對錦繡,苦是她的事,與人無關,她不想將情緒施壓他人身上,所以前頭歡天喜地張羅起婚禮,她假裝不知道,一箱箱嫁妝進了龍嘯宮,
她也假裝不知道。
只是悄悄地,她收拾了包袱,帶上父母親的牌位,做好離宮準備,不等人趕,她會自行離開,只不過離開前,她說過要為他釀起一壺梅酒。
「走,妳答應的,要幫我采收梅子。」輕咳兩聲,她笑臉迎人。
「才好些,又出去吹風,病了怎麼辦?」
「沒事的,再不動動,骨頭都躺酸了。」
「才怪,妳是心疼那些梅子,又不是沒別的東西好吃,干嘛眼巴巴弄起那個?」
是啊,干嘛眼巴巴弄那個?但深夜舉盞……是他們共同的夢。
「等梅酒釀成,妳會知道那是多麼好的滋味。」
酸的、甜的、芬芳的梅露是愛情,是她難解心情。「拜托、拜托,幫幫我搬梯子吧。」
「這粗活兒該叫小學子、小癟子去弄,偏偏秦嬤嬤監督他們做事兒,不得閑。」
是啊,听說整個龍嘯宮里煥然一新,新家具、新桌椅、新床鋪處處新景象,畢竟要入主的是非平凡人物,
「別抱怨了,迎娶太子妃是何等大事,辛苦些也是應該,」提起籃子,惜織在錦繡之前離開房間。
不消多久,惜織站上枝頭,熟練地采起梅子。
「公主,讓我來吧!」錦繡在樹底下喊。
「不用,這活兒我做慣了,妳沒我順手。」
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覺得有事可忙真幸福,起碼不用想到他、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與……分離。
「公主,妳真的無所謂?」
錦繡一聲問,把問題瓖進她心坎里,才想避開,心酸陣陣敲打上來。
「您不怕那個湘屏公主搶走殿下的心?」
怕啊!怎不怕?然,怕了又如何?她還是要嫁進來,他……仍舊是仇家啊。
「听說湘屏公主溫柔賢淑,許多王公貴族都想娶她入門。」
她懂服從,懂禮儀,不像她這種平民女子。
兩人吵架的話,她句句記起。
「這些天我听說又听說,听到的全是對湘屏公主的贊美,我不服氣怎有人可以八面玲瓏,讓上上下下都喜歡,就找了些專愛說人八卦的宮女問問,可是,連她們部說湘屏公主的好話。」
聲音低了下來,錦繡忍不住擔心,將來她的主子地位岌岌可危。
「妳該慶幸殿下將有個好妃子。」話入月復,心蝕。
「我跟您說這些做什麼?笨!」一跺腳,她重重嘆氣。「公主,起風了,我回房替您拿件衣服。」背過身,她偷偷拭淚。
惜織看見了,頭偏,她不哭,這是最好的布局,人各有命運,她的命不歸屬這里。
錦繡走到半路讓秦嬤嬤攔截,硬逼著去洗地。她順著錦繡來的方向找到惜織,遠遠見到人,秦嬤嬤便扯起嗓子大罵︰
「妳這賤蹄子!人人都在前頭忙,就妳躲在後頭玩兒,等我稟了皇後,不掀妳一層皮才怪!」
惜織看對方,好半晌才曉得她在叫自己,下梯子,才想對她說明自己的身分,沒料到竟是一陣劈頭亂打,她手里的藤條,在惜織手上揮出兩道青紫。
「妳別以為自己是惜織公主的手下就有特權甭做事,想都別想,等我們太子妃進了門,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全給我閃邊去,妳最好眼楮睜大弄清楚誰才是真正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