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純退兩步,跌坐在床沿,抱起他昨夜穿過的衣服,貼在臉頰旁邊,他的體溫還在,他的氣味殘存,那麼真實的事情居然是個錯認?
淚滾下來,濕了衣服一角,濕意擴大,她的手心捧上自己的哀戚……豁達地說再見?對不起,她說不出口。
「我走了。」他把話說得不帶情緒,胸中其實早巳澎湃洶涌。
走?他說要走,他要離開她身邊,會不會一醒來,她發覺他只是南柯一夢中的角色?
不該這樣子的,她喜歡他啊!是千真萬確的喜歡,是她生命中從沒踫觸過的愛情啊!
他一離開,愛情就成了夢,一場永遠不醒的夢……不!他必須留下些什麼,讓她知道這個愛情雖然短暫,但它曾經真真實實存在。
「可以不走嗎?求求你不要走好嗎?」
「不好。」很明確的拒絕她的請求、她的心,轉身,他往樓下方向走去。
「等等,你等等。」
她追下樓梯,在樓梯中間,喚住他的腳步。
拓拔淵仰頭看站在樓梯中間的孟純。
「你知道我是誰嗎?記得我的名字叫作孟純嗎?」
他點點頭,回應她。
「前天夜里,有一群壞蛋在追你,現在走出門,你確定自己安全嗎?」
他又點頭。她問這個會不會太晚?在這之前,他已經陪她去過超市。
「前天那種情形,算不算是……我救你一命?」
點頭,他說︰「算。」
「那……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不曉得她滿腦子在想些什麼,但他順著她的意點頭答是。
「既然我是你的恩人,你欠我—次,你是不是該留下什麼憑證,好在將來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登門求救。」
他愛當來無影去無蹤的楚留香是嗎?那麼他也得像所有的大俠一樣,重信重義,沒有哪個大俠會拒絕救命恩人的要求,不是嗎?
拓拔淵盯著她看,眼光不離,他嘆口氣,走回她身邊。
孟純料對了,他沒辦法拒絕她的要求,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愛當大俠,而是她很難讓人拒絕。
他低頭,給了她一張名片。名片很厚,是黑底銀字,雕工精致的卡片,上面有磁帶、有地址,獨獨缺了電話。
能擁有這張卡片的人,才能踏進絕世盟的土地,否則在最外一層,就會讓人攔下。
他在她額間落下輕吻,最後的吻別讓他無波瀾的心,掀起狂風巨濤。
再度背對她,下一秒,她的小手扯住他的衣擺,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他跨大步,她亦跟隨。
「我可以跟你回去嗎?我爸媽再三天才會回來,我有整整三天的假期。」
他不語。
「你家漂不漂亮?我想登門拜訪一下。」
他不回話。
「或者你留下來吃頓午餐,昨天我們的隨便火鍋還有剩。」
他持續靜默。
「都不行嗎?那麼……我用這張卡片和你交換,我把卡片還給你,你再多留一天、一天就好,可不可以?」
他的回答是轉身,孟純以為他答應了,但是下個動作,他把她的手從衣擺處扯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走了,他慢慢淡出她的視線……帶走兩天的時空,也帶走孟純第一次經歷的愛情。
她的愛情斷線,從此,她的生命里沒有一個拓拔淵。
士女士
孟純把房子內內外外打掃得干干淨淨,窗簾、被單、衣服、地板,甚至連院子里的水池都清洗換水過,九重葛也修剪整齊,徹頭徹尾把家里弄出一番新氣象。
她做了一大堆事情,想清除拓拔淵留在心中的痕跡,可惜她清得掉家中他存在的氣息,卻掃不去心里的遺憾。
難道愛情真的只是小說家筆下的幻影?愛情真的不能存在于現實環境,她迷糊了。
拔掉一叢雜單,那是不該長在花盆里的東西,她是否也該用盡力氣,拔出不屬于她生命的愛情?
不想拓拔淵、不想沾了蜜糖的親吻,也不想起那兩天的美麗,她該安安分分的嫁給余邦哥哥,把他當成一個意外。說不定五年過去、十年過去,遺憾會變得雲淡風清。
孟純繼續低頭,拔除不該存在的雜草,還給她自己一個澄淨心靈。
汽車駛來、停下,又離開,他和汽車一樣,對她的生命只是「短暫」。
「孟純,你怎麼在家?」是余邦哥哥的聲音。
孟純抬頭,嚇一大跳。
「你們怎麼回來了?」
「我們本來就預計今天回台灣,傻孟純,你的日子過糊涂啦?」爸爸走過來,把蹲在地上的孟純牽起來。
這麼快……才一晃眼,他已經離開四天,
的確,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時間的飛逝總讓人措手不及,看!沒有他的日子,她不也照樣走過來?
「你怎麼沒有去環島旅行?」余邦搖搖怔仲的孟純。
「我……哦!台風來了,我想如果我不提早回來,你們會擔心。」隨口敷衍,她發現自己說謊的能力居然在一夕間養成。
「我就知道我們家孟純最乖巧。」媽媽走過來摟摟她。「你把家里面都整理過了啊!」
「嗯,都洗過一遍,一個人在家好無聊。」
「你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我可以早一點回來陪你。」余邦說。
「你們難得一起出門,我才不要把你叫回來。」說著,孟純接收媽媽手上的包包。
「你看你看,還是孟純會替我們著想,女兒就是比兒子貼心。」孟振亦笑著對妻子說。
「你說錯話了,是媳婦比兒子貼心,孟純馬上就要從女兒變成我們家媳婦,你忘了?」
媽媽的話讓孟純眼色一黯,她沒否認,任不舒服在心中發酵。
「媽,你不要逼孟純,她還小,應該多玩幾年。」余邦注意到她不自在。
走進客廳,他接手孟純手上的包包,寵了她十幾年,余邦不想她有委屈。
「什麼話,我哪里逼她了,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孟純,你告訴余邦,是不是這樣?」
「嗯……媽媽沒逼我。」她復述媽媽的話,心空洞的,她不想有感覺。
「對吧!孟純,下個月你伯父伯母和曉堂表姊會回台灣一趟,她說要是你和余邦能在那個時候舉行婚禮,最理想不過了,你的意思呢?」
「哦……」
下個月?心抽了一下,她不曉得痛在哪里,寒顫爬滿全身。
「什麼哦?我們想听听你的意見。」媽媽催促她。
「我、我……沒意見的。」
環顧全家人的眼光,那里面有期盼、有希冀,她怎忍心讓這群對她有恩的家人失望?
輕輕地,她在心中嘆息。結婚就結婚吧!如同她一向的認定——痛不過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都可以,爸爸媽媽決定就好。」她重申自己的想法。
「我們都知道你乖,不會違逆我和媽媽的想法,可要是連婚姻大事都沒有自己的意見,就不好了,我們會覺得你漫不經心,覺得你是不想嫁給余邦。」孟振亦說。
「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我不懂啊。」
「爸媽,你們不要為難孟純,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就這個性子,什麼事情都不要緊。」余邦維護起孟純。
「你看、你看,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不過多問孟純兩句,兒子就心疼了,早就說嘛!養兒子—點用都沒有。」媽媽故意揶揄兒子。
「媽媽,余邦哥哥不是這個意思,他……」
「你站在余邦那邊,不站我這邊了!嗚……女兒還沒出嫁就不要媽了,我看你們還是不要結婚好了,一結婚,我兒子、女兒全給媳婦、女婿搶走了。」媽媽又有意見。
「媽,你別玩了,孟純,我們上樓,我帶了一些東西給你。」拉起孟純,余邦往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