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我很好,我——啊!」她突然想到什麼,忙粗魯地扯開前襟。
「純君想跟我在密室里要好嗎?嗯,這主意不錯,可以試試。」
氣一嗆,她不禁咳了兩聲。
她家相公面貌多變,人前冷淡,人後亂來,以前確實是斯文相公,現下愈變愈無賴,她都不知如何應付。
「你別胡思亂想啦!」睨他一眼,她取下胸前的虎頭黃玉,把盈滿香氣的玉佩改而掛在他頸上。
「一定是因為有虎頭黃玉護身,我沖出去搶你進來時,也嗅到那迷香的氣味,確實不太好聞,但我身體並無異狀,頭也不暈,目力清明。你戴著,多嗅嗅虎玉上的燻香,說不定等會兒就轉好了。」
鄺蓮森模著那塊黃玉,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臉,吐氣如蘭。
「純君啊純君……你怎麼會在這里?」
安純君以為他神智仍有些混沌,忙幫他厘清。
「鄺蓮森,在這里的我才是真的。你看到兩個我,我才是真的,外頭那個是假的。我把你搶到手,咱們現在躲進密室里,這里是藏書閣密室,你認出了嗎?你和娘都曾說過,郎三變最擅長易容之術,不僅長相能變,連身形、嗓音都能變,外頭那個倘若真是他……我安純君算跟他結仇結到底了!」
男人眼神幽靜,嘴角浮出淡弧,又問︰「純君,你怎會在這里?」
「我剛才不是說——」
「在搶我進來前,你躲在密室干什麼?」
他總以為已算準她的去處,按計劃,此時不良娘親該和她在一塊兒才是,她卻每每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次又一次驚嚇他。
今夜,在等待多時後,終于誘敵出手。
他說過,他要把蟲誘出,然後慢慢殺。
要一招了結對方太容易,卻無法消心頭恨,慢慢殺有其樂趣,難度也高,是需要一些安排的。然,計謀進行得正順利,他才要出手,卻無端端鬧出這一出。
覺得扼腕嗎?唔……就是不覺得才糟糕。
苞妻子困在小密室里,見她為他焦急憂心,他竟還挺樂的,由此可見,他心肝其實黑透,病得不輕。
至于這一回,她是怎麼攪進來?該不會正如他所想的,以為能連續四十九夜都躲在這兒吧?果真如此,他都不知該怎麼「夸」她才好。
第9章(2)
安純君怔了怔,支吾其詞。「那個……是這樣的……呃……」
他干脆替她作答。「你是真的不願意跟我睡在一塊兒,所以特意躲到密室讓我找不到,是嗎?純君,你後悔嫁進‘五梁道’了,是嗎?你不要我踫你,我一想踫你,你總推三阻四,你後悔嫁我了,是嗎?」
接連三個「是嗎?」問得安純君膽顫心驚,麗容刷白。
「不是的!」她猛搖頭。「我沒後悔,一輩子也不會後悔!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跟你要好在一塊兒,我很開心、很快活,我沒後悔啊!」
「可是你在躲我。」低嗓微有幽怨。
「那是……因為……」頰熱,她咬唇皺眉。「……我遇到飛燕大俠了,而且還遇上好幾次。近來,他好不容易答應收我為徒,但欲練飛燕一派的武功,就得先禁行男女閨房之事,七七四十九天內都得乖乖的,不能胡來。」唬不過他,避也避不開,干脆坦白,說不定還有商量余地。
密室好靜,她抬眼偷覷他,見那雙細長鳳目湛著耐人尋味的薄扁。
「純君真的很喜歡飛燕大俠?」他問。
「是!」她毫無遲疑地點頭。
「若我與飛燕大俠同時遇難,兩人皆命懸一線,你僅能救其中一個,你救誰?」
「嗄?!」她瞠眸,眼珠顫動。微光下的男性面龐如此認真,神態深寧,讓她也跟著寧穩心神,率直答道︰「我救飛燕大俠,回報他這些年來的恩德,我再救你,如果救不了你,我跟著你,活就一塊兒活,死便一起死。」
鄺蓮森出神凝望她,冷淡五官如覆上漫漫春暖,他自個兒雖看不見,但安純君瞧見了,瞧得她氣息大亂,幾要被勾了魂。
「你的眼楮真好看,細細長長的……」她輕喃,腦中一蕩,忽而浮出另一雙細長眼,那是飛燕大俠纏頭蒙面後、五官中唯一露出的地方……唔,兩雙眼真像。
「純君。」他低喚,像有許多話要告訴她,最後卻柔聲問︰「你會不會不理我?」
「我怎會不理你?」
「我惹你生氣,欺負你,讓你不痛快了,你會不理我嗎?」
她想了想,問︰「我不理你,你會很難受嗎?」
「會。」他從未對誰這般掏心挖肺,從未一刻如此誠實。他心中的情愛啊,說出來太肉麻,卻是再真不過。
「那我就理你,不讓你難受。」安純君咧嘴笑,眸子亮晶晶。听鄺蓮森坦率承認,毫無遲疑,她心花朵朵開,好開心好開心。原來他受不了她不理他,他在人前總冷冷淡淡的,卻喜歡她來纏他、黏他、賴著他……
她還想說話,密室外突然傳來敲敲拍拍的聲響。
心下一凜,她忙起身挨近小洞眼窺看。
「啊!」驚呼,她陡地一震,因湊眼要看時,沒料到另一端同時出現一張臉,那混蛋不僅沒走,還大剌剌待在藏書閣內,仔細搜尋那面大書櫃牆,終于找到秘密洞眼了。
「可惡!我剛才沖出去搶你時,應該乘機扯嗓尖叫,說不定能把其它人引來,不能逮住人,至少能把惡人嚇跑。」扼腕啊!
「純君,過來。」鄺蓮森一副天塌不驚的模樣,柔聲要求著。
安純君快步退回,卻是蹲在他面前,語氣嚴肅道︰「這道書櫃牆的機括內外都有,再這麼下去,外頭設機括的地方一定會被找到。鄺蓮森,我想過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拚看。我等會兒主動打開這道牆,牆一開,咱們一起往外沖,他要的是你,我會拖住他,你乘機快跑。」
「我跑了,純君怎麼辦?」他似笑非笑,目光如泓,愛憐地模模她的頰。
「我比你強太多,我的功夫足夠自保,你能跑多遠是多遠,還得大聲嚷嚷,把宅子里的人全吵醒最好。」略頓。「對了,今晚宅子里似乎過分安靜,大伙兒會不會太早歇息……咦?你干麼又把虎頭玉掛回我身上?」
「虎頭玉不能隨便取下,你答應過我,會一直戴著它。」他幫她把玉放回懷里,順手整理她的前襟。
「你戴著才是!你不戴,一會兒又要被人迷倒了!」她急嚷,想再取出黃玉,柔荑卻被丈夫的大手穩穩包住。
他都是百毒不侵的體質,小小迷香又怎奈何得了他?他需要的僅是她再三的保證。「純君,不要不理我。」
「我理你!我理你啊!」都什麼時候了,還談這個?
「你說過的話,不能食言。」
「好,食言的是小狽。拜托你快把虎頭黃玉戴上啊!」
「純君……」他柔聲又喚。「我是黑衣蒙面客。」
她心急,急得眸底略泛霧氣,听到他的話,她明顯一愣。「我……我是黃衫立春花。」哎呀!這種緊張時刻不要找她作對子,她想不出佳句啦!
換鄺蓮森明顯一愣。
驀地,他大笑出來,笑音在小小密室里回旋不已。
他家這枚呆寶實在呆得無人能敵,呆得深得他心,他暗暗得意她逃不出他的掌心,結果逃不出的那個其實是他。
「鄺蓮森,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的指示?」突然大笑很恐怖耶!
他止住笑,專注凝視她,瞳底滑動的波光有著許多意緒,憐愛、遲疑難定、認命、淡淡憂懼又似有淡淡歉然……他凝望她好半晌,直到所有意緒皆沉定下來,嘴角微勾,他語氣徐慢且鄭重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