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她的愧疚中漸漸清明,驢車也在聲聲催促中抵達長孫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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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轎,三、四個大姑娘拉住橙兒就拄房里跑,話沒說清,一人一手將她的衣服全月兌精光,還不及反抗,橙兒整個人已經被泡入大木桶里。
木桶里鋪滿花瓣,花香味襲上她的腦門兒,溫溫暖暖的熱水熨紅了她的皮膚,真想一動不動,好好泡泡香花澡,這是多奢侈的享受啊!
往昔,她們在家里哪能有那多水洗澡,要是大姐、二姐和墨兒也一起來洗,一定會很開心,墨兒調皮,準會把花瓣撈在一塊兒玩天女散花……
突然,一只手拿著濕布滑過她的頸項,打斷她的幻想。
啊!她的身子被人家看光了啦,猛地一想,她挺身想站起來,而她們將她壓下,上上下下,一群人弄得滿身水不打緊,連地板上也積出許多小水窪。
多羞啊!又不是小女圭女圭,哪還讓人幫忙。
"不要、不要,你們不要弄我。"橙兒忙推過那只大手。
"我們不幫你,待會兒老爺要發脾氣的。"一個穿碧湖綠長衫的姑娘說。
"是啊,時辰快到了,咱們得快些才成,否則沖喜不成,怪到咱們頭上,誰擔得起罪過。"穿著秋香色的女孩子說。
"沖喜?你們家老爺答應讓我當媳婦?"橙兒愣了愣。
"沒錯,你這標致的小泵娘,老爺當然會答蹬讓你當媳婦,不過你要乖乖別動,讓我們快快將你打扮起來。"綠色衣服的姑娘敷衍她,並把一桶熱水又往木桶里倒。
這時吳大嬸敲門進來,快步走到她身旁。"橙兒,合作些,長孫老爺要你當媳婦,等會兒拜過天地,你就有炸肉和肥鵝可吃。"
炸肉、肥鵝,橙兒的口水差點兒流下來。于是,她手不動、腳不動,隨時隨地帶著一臉盎然笑意︰等著當長孫老爺的媳婦兒。
終于,慌慌亂亂,幫她著衣的,替她勻粉梳髻的,為她著履帶的,一屋子人離開。
橙兒松口氣,端坐在軟綿綿的床鋪上,像坐上雲端,虛虛浮不切實際。吳大嬸沒說錯,長孫家的確有錢,往後要告官的情有了仰仗,她心底踏實許多。
扯扯身上的簇新嫁袍,滑滑軟軟,套在身上像穿了一身雲,橙兒從來沒穿過這種布料,她猜想,天上織女裁成的霓裳衣,差不多就是這樣兒。回想剛剛的一團忙亂,她偷偷笑開,隨她的笑,紅頭巾跟著搖晃。
"你在高興什?"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突地傳來。
橙兒挑起紅蓋頭,抬眼打量。
"你為什闖進我的房間?"她不怕他,雖然他一臉怒氣沖。
"你的房間?說笑話,這是我們長孫家的地盤,幾時起變成你的房間。"
"你們長孫家?你就是要和我成親的少爺。"橙兒問。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個頭,全身肥胖胖,兩蛇肉掛在臉頰側,紅紅的菊花肉上滿是怒氣,怎看都不像病重少爺。
"娶你這個野丫頭當老婆?我又不是倒霉鬼,將來啊,我要大家閨秀當妻子。何況,你不過是個沖喜丫頭,我大哥才不喜歡你咧!"說著,他張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餓了。
"只要拜過堂,我就是他媳婦,管他喜不喜歡,他都要認。起唇一笑,他自稱是她未過門相公家的弟弟,換句話說就是吳嬸口中,妾室的兒子。很了不起嗎?她也沒說她喜歡破病少嫁純粹是為銀子。他活下來,她人財兩得;他死啦,她還有一銀可以告官司。從哪個方向算,她都不賠本。
"哼!我娘沒說錯,你是騷蹄子,專為我們長孫家財產才來。"
"沒錯!我是為你家財產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則哪人沒事不當正妻愛當妾。"瞄一眼,打個呵欠,她懶懶。
"你敢罵我娘?我要去告訴我爹,叫他不要你這個壞女人當沖喜丫頭。"
"原來騷蹄子是句稱贊話,對不起哦,我誤會你娘的好意。"橙兒不理他的威脅。
"你……"他一句話答不上,一張臉漲得老紅,手指著她的臉,狠狠地咬口果子,仿佛將她當成手中果子,擺進嘴里碎尸萬段。
"我很餓,沒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會聯想到拜拜時的大豬公。"手放下,紅色的頭蓋巾擋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訴娘,往後你當我家媳婦,她有權利整治你。"不過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氣得往前幾步,手一抓,將她的紅蓋頭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聞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饑腸轆轆,月復中冤枉聲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兒失神,想伸手滄過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里的炸肉肥鵝救下她的形象,舌忝舌忝唇,她再次端坐整齊。
"繼善少爺,您在這里,滿園丫頭到處都找不到您,幾乎要把房子翻過來。"剛剛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進來,看見肥仔連忙大聲嚷嚷。她這一喊,喊進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討厭吶,不會小聲……"繼善的話讓人從中截下。"繼善,你在這里做什?為什拿你嫂子的頭巾?"留著八字胡的長孫老爺怒問,繼禎的病已經搞得他心力交瘁,他還在這當頭攪和。
"你不準欺侮我的小媳婦哦!"長孫老爺的正妻走來,輕輕取叫他手中的紅帕子。轉到橙兒面前問︰"你叫橙兒是嗎?對不起哦!繼禎的病很重,我們等不及將婚事籌備完善,就急忙趕辦喜事,下回,你們圓房夜,娘保證,一定給你們盛盛大大再熱鬧一回。"
她喜歡這個"娘",橙兒對她輕笑。"我覺得很好。"
"真的嗎?往後繼禎要麻煩你多照顧。"
拍拍她的小手,長孫大女乃女乃拉拉橙兒,這女孩子雖是小戶人出身,卻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閨秀氣度,畢竟是念過書的孩子。
"我會努力,為他也為我自己,我要讓他健康起來。"她說得篤定。听了這句話,長孫夫人眼里蓄滿淚水,大夫都不敢對她說這樣一句自信話,橙兒竟然說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動。"我把繼禎托給你了。"
"嗯!"她鄭重點頭。
"快快快,快把繼善少爺的衣服穿戴起來,吉時快到了。"媒婆的急聲催促,催動滿屋子人動作。
有人過來替橙兒將頭發扶齊,再添丹筆,把她已是精致的臉描繪得更加漂亮,紅帕子蓋起,她的視線又落在穿著繡花鞋腳上,鞋子有些夾腳,嫁裳卻又過大,一不小心就會跌跤。
不一會兒,鑼鼓喧天,喜娘將紅彩帶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緊緊握住,另一手沒忘記去提提過長下擺。
走下床,代哥哥迎親的繼善興起壞心眼,用力扯拉彩帶,一刻,橙兒差點摔倒,幸而她平日常運動,動作靈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腳步,絆上他的後腳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兒忙扔下彩帶免得遭池魚之殃。
罷剛的情況大家都看得分明,長孫老爺過來,提起繼善的領,口氣嚴厲地說"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給我安分,等明兒個看我怎處罰你。"接下來,幾個奴僕走過來替他拍拍整裳,擦臉拭手。他轉臉,狠狠瞪過橙兒一眼,然她的臉遮掩在巾下,他的憤怒只能對自己。終于,人群熱熱鬧鬧轉往大廳,只八字相沖、不被允許參加婚禮的二女乃女乃躲在槐樹後面瞪眼。
自兒子進房鬧事開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听,滿肚子火正無處發泄,偏又來場兒子跌得狗吃屎的鬧劇畫面,這下子,她和橙兒的梁子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