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諒我了?」不單單「不恨」,還有原諒呵!
「是的!我原諒你,也原諒自己,大人的行事有他們的道理,我們不該干涉。走吧!我帶你上樓,給你巧克力、果汁,我要你記住——我是你真正的哥哥了,我會疼你,你要听我的話。」
這句話于優等過好多年,沒想到今日,終是教她等到。
不過,她早就不想當他真正的妹妹,她想當……不,她不能!
不管是良心、生命,或是時間,都不允許她再多去想像。
停下幻想,她只要拼命把握住眼前。
守令令
一九八二年秋天自今為君妹,羞顏未嘗開他十三歲‧她九歲
胡阿姨幫小優報名全市鋼琴比賽,這次大哥哥也要參加小提琴比賽,所以他們各自埋頭練習,期待在比賽中能夠月兌穎而出。「不行!三連音的重音不夠明顯。」自言自語後,小優把手指放在琴鍵上,深吸口氣,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音落下,第一個重音在指尖現形。突然,琴室的門被撞開,英豐從外沖進來。
樂音戛然停止,小優疑惑地看住他。
「哥,你怎麼啦?」是生氣嗎?她沒見過這樣子的儲英豐。
「于優,你真可惡!我媽咪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這樣對她?」
「我……我……做錯事了嗎?」是不是她鋼琴練得不夠認真?一定是的,她讓胡阿姨失望了。「我會加倍努力,哥別生氣,我馬上再彈。」低頭,她把一串三連音快速彈出。
「不準你踫我媽咪的鋼琴!」用力一扯,小優整個人被他拉到地面上。
手肘撞傷了,好痛!咬住唇,她不敢呼痛,一顆心因他的憤怒而恐慌。
她不知道為什麼哥會那麼生氣,她不乖嗎?肯定是的,是她太壞。
「哥別生氣好不好?小優會改、小優會變乖,以後小優再不惹你生氣,好不好?」她抓起自己的長辮子遞到他手中。「你拉辮子,拉拉就不生氣了。」她討好地看向他,對他微笑。
辮子一扯,盛怒的英豐克制不住力道,抓起她就往牆上撞去。
小優整片頭皮發麻,頭發好像全被扯斷,撞上牆壁的額頭反而不覺得痛。倒抽一口氣,不敢哭、不敢喊,縮著身體伏在牆角,靜靜等待這陣疼痛過去。
「你給我起來!」他走上前去,用腳踢開她的身體。
「小優壞,哥不要生氣,好不好……」趴在地板上痛得爬不起身,仍想求得他不生氣。
「我媽咪教你彈琴、疼你、對你好,你居然要你媽媽來搶我爸爸,差勁!你以為趕走我媽咪,光明正大住進我家,這里的一切一切就會統統變成你的,是不是?我告訴你!我不準你踫我家的鋼琴;永遠都不準,懂不懂!」
「我懂,小優不踫鋼琴,永遠都不踫。」她听不懂他要什麼,只知道不能再彈琴,只知道大哥哥不再喜歡她,心很痛很傷,但是,她不敢說不要。
「我不準你拉小提琴、不準你拿我的巧克力!」
「知道了,我不學小提琴、不吃巧克力,小優記住了。」
「回去告訴你媽媽,不準嫁給我爸爸,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再看你一跟。」
「記起來了,我會回去告訴媽媽,不可以嫁給儲伯。」捂住頭,站起身,她發現自己的額頭腫起一個大包包。
紅過一大片的額頭讓人看了怵目驚心,英豐到這時候才看見自己的杰作,嚇了一跳,想伸手觸踫,又硬生生止住。
他口氣變得和緩︰「如果你媽媽不和我爸爸結婚,我會再給你一點巧克力。」
他的一句話,讓小優的笑臉漾開,滿面淚痕忙用袖子擦去。
她不怕痛、不怕沒琴可彈,也不怕巧克力沒得吃。她只怕,大哥哥再不肯理她。
「哥,我馬上回去,叫媽媽不嫁給儲伯,你不要生小優的氣,好不好?」抱住他的腰,貼在他身上,她要當他最听話的小優妹妹。
英豐尷尬地模模她的長頭發,剛才那一下,很痛吧!
他的手在模她?小優把他抱得更緊,他仍是疼她的大哥哥。
張媽從樓下走來,手上端著兩碗八寶粥,還沒走進琴室,就出聲招呼︰「少爺、小優,來吃八寶粥,熱騰騰、香噴噴呦。」放下粥,才抬眼,就看見小優頭上的傷,她口氣急迫︰「告訴張媽,怎麼弄的?好大一塊紅腫。」
「我不小心撞的。」
「撞了就要擦藥,不是抱著哥哥撒嬌,傷口就會好。你們先吃點心,我下去拿藥。」說著,她就要往下走。
「張媽,謝謝你,不用啦,我回家再擦藥,我有重要的事要馬上跟媽媽說。」朝他們揮揮手,她笑得一臉嬌甜。
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張媽百思不解,有這麼重要的事嗎?非要馬上說,連最喜歡吃的八寶粥都顧不得。
命令令
于淑娟還是嫁進儲家,婚禮不大,但儲家的親戚全員到齊。
胡幸慧沒出席,大家都以為她是想避開這場難堪,其實,她是趕著在開學前先到學校適應新環境,于是在離婚協議書簽下後,直飛美國,進入她向往已久的茱莉亞音樂學院。
禮畢,儲睿哲抱起新娘往二樓新房走,小優拿著捧花跟在後頭。兩顆圓滾滾的大眼楮四下尋找.她在找她的大哥哥。
其實,她找他好久,從禮車上門、到法院公證,再繞回到這里,她一直在找大哥哥的身影,可是找不到。
他不在嗎?他還在生氣嗎?小優害怕看見他、害怕面對他的怒目相向,卻更害怕從此再見不到他。
終于,在樓梯轉角處,她看見他。太棒了!她有好多話要對他說。
兩個人目光對上,英豐冷目一掃,轉身離去。
小優忙拉起禮服下擺,追他。
儲伯和媽媽進入新房,小優沒跟著進去,向左轉,她繞進哥哥的書房。
「哥,我有話……」話在看見房里面其他人時噤聲。里面有好幾個人,有的比英豐大一些,有的比他小一點,全是他的堂兄弟、表姐妹。「你是誰啊?誰叫你進來的?」一個長相粗壯的男生走過來。
一鞠躬,像以往一樣,她用謙遜的態度博取別人的好感。「你好,我叫于優,我來找我哥哥。」偏過臉,她看見他站在窗旁,眼光對向窗外。
「你就是小舅舅娶的巫婆的女兒啊?你爸是誰?」漂亮的大姐姐走過來,手一推,小優連連退過三步。
「爸爸……」她沉吟,爸爸就是爸爸啊!她又沒叫過他的名字。
見她說不出來,大姐姐笑說︰「我來教你們,這種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小孩于,就叫作雜種。」說完,好幾個人都大笑出聲。
雜種,這句話她不陌生,在好久以前,胖阿姨就這樣罵過她,她不知道雜種是什麼意思,不過那種輕蔑的語氣誰都听得懂。
「雜種、雜種,好好玩哦!原來雜種就是長這種樣子。」男生惡意地走過來,抓起美容院阿姨幫她梳了老半天的包包,用力一扯,半邊頭發散開。
嘟起嘴,嘴里不敢抗議,心里滿是不歡,她的頭發只要給哥哥拉,不要給別人拉的呀!護住另一邊的發髻,她跑到儲英豐身邊,輕輕拉扯他的衣袖。
英豐還是沒看她,冷冷一甩,把她的手甩月兌。
「梳包包頭很了不起啊!不能踫啊!我偏要踫一踫。」男孩手伸來又要扯,小優忙護住,不讓他得逞。他用力想扳開她的手卻扳不動,一氣之下張口咬住她的手臂,小優仍堅持不放松。
手被咬出瘀青,眼眶中飽含淚水,她沒哭,閉起嘴巴,她還是固執不放。不!她頻頻搖頭,堅持著她的頭發只有哥哥可以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