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男生松口,他放棄。「笨蛋,一個包子有那麼重要嗎?不好玩!」
「不好玩,玩別的呀!」又走來一個胖胖的女孩,她的個頭和小優不相上下,只是身材壯碩多了。「我媽媽說,她媽是專搶別人丈夫的壞女人,壞女人生的女兒也一定是壞人,我們來消滅她吧!」
說著,她的剪刀在她的衣服上拉開一道口子,嘶地一聲,她的公主服成了乞丐裝。
她不哭、不投降、不回手,也不喊饒,只是僵僵地站在那兒,護住頭、護住她的包包,任他們拳打腳踢。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大人的聲音傳來,小孩紛紛散開,小優高興自己終于得救。仰起小臉,沒有不馴桀驁,只有平靜,她知道苦難到此結束。
她身上的衣服,讓人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你是于淑娟的女兒?」
「是的!阿姨。」她恭謹回答。
「你媽媽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呢!帶著你這個拖油瓶,還能把人家的正妻趕出門,登堂人室,成了一等夫人。我替幸慧不平!」
說話的是英豐的姑姑。
小優沒說話,她在英豐的臉上看到憤然。他有道理生氣,那天她答應過的事情沒做到,她害胡阿姨不能留在這里、害他和媽咪分離,全是她的錯,是她不乖、不懂事!
錯,她全攬了,可是他還是生氣,怎麼辦?他真的再也不看她、不理她?
「你媽媽的手腕你可要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大戶人家來個照樣畫文章,嫁個好丈夫,你們母女倆就有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女人啊!讀書、能力全是騙人的,只要長一張可以勾引男人心神蕩漾的美臉,就不用擔心了,反正萬事都有男人替你擔著呢!不然像幸慧,才女?有個屁用,人家不爽還不是拍拍,說離就離!」調侃話說得柔媚,卻是句句椎心。
她心底是不平的,不單單為弟妹,也為自己那個處處風流的丈夫,今日的婚禮讓她心存警戒。哪一日,外遇扶正,她不就得……落人一個晚景淒涼?「將來……我只要當哥的新娘。」她承諾的話不改變。
她的話一出,惹來哄堂大笑。
「真聰明,這樣子,儲家的財產就全落入你們母女的口袋。」
站起身,她對著一票小孩說︰「都下去吃飯,吃飽就要回家噦。」
眾人全隨著大人腳步往外走,準備下樓。始終沒說話的英豐在此時喊住小優,大家全回身看他們。
「于優,我講的話,你給我一字一句听清楚,我不會娶你,永遠都不會!你不必再做夢。」說完,手一使力,把她護了半天的發髻拉扯下來。
「做得好!」剛剛的胖男生走過來,攀住英豐的肩膀。
「打倒邪惡魔鬼!勝利!」一群人中有人呼喊出聲,他們浩浩蕩蕩離開,留下小優獨自一人。
一直沒落下的淚,在觀眾全數散盡後奪眶而出。
疼痛,忘記了;難堪,沒知覺;別人的汕笑,傳不進她的腦子,但他決絕的一句——我不會娶你,永遠不會!粉碎了她的心。
小優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生病,心卻酸得想哭,說不出那種感覺,好好的世界怎會在一瞬間推翻?他真的不理她了?不再心疼她、不再喜歡她……他要在她的生命中退位……
那麼以後……她要怎麼辦?
命令令
晚餐桌上,淑娟努力招呼英豐用菜,他一臉冷淡不理。
一口口扒著飯,小優覺得自己做錯,她應該盡全力阻止媽媽嫁給儲伯,當初,她要是听哥的話就好了。
「英豐,你爸爸下個星期要到美國開會,你要不要向學校請假,跟爸爸一起去,順便看看媽咪?」
淑娟的提議讓英豐嚇一跳,抬臉,他疑惑地看住她。
「你若不反對的話,這兩天請爸爸打電話跟媽咪聯絡一下,好嗎?」娟姨不像個繼母,她的特意討好他全看在眼里,待他,她甚至比待小優更盡心,但即便如此,他仍無法對她敞開心胸。
英豐久久不答話,淑娟又替他找來台階。「是不是月考快到了,你沒有時間?不然看看爸爸能不能更改行程計劃,等你月考完再一起去。」
「不用,我去!」
簡單四個字,卻是他第一次對繼母正面說話。
淑娟感動極了,這是不是代表,她的努力出現成果?和睿哲相視一笑,她會努力經營這個家,讓它和諧愉快。
「小優,鋼琴比賽快到了,幸慧特地從美國打電話回來,問你們練得怎樣?我看你最近都不太練習,是不是踫到瓶頸?要不要幫你另外找個老師來家里指導?」睿哲問。
「儲伯……」小優訥訥出口,話未成形,就讓淑娟阻止。
「小優,媽媽教過你羅,要喊爸爸。」
「我有自己的爸爸,儲伯是哥的爸爸,我不搶。」沒想過第一次拒絕人.對象居然是媽媽,她很抱歉,可是不妥協。
雖然,她有多麼渴望喊儲伯一聲爸爸。
「小優,你不懂事,讓媽媽很傷心。」
「淑娟,沒關系,稱謂不重要,只要她打心里尊重我就行了。」
睿哲說完話,轉頭面對小優。「剛剛儲伯跟你提的比賽……」
「儲伯……我可不可以……」看看沉默的英豐,她下定決心,上次她不听話,害得哥哥不高興,往後不管怎樣,她都要努力听話。「你說,我在听。」儲伯給她一個鼓勵性的微笑。
「我不想學鋼琴,那對我來講……太困難。」放棄鋼琴她舍不得,但哥說過不許她踫鋼琴,她牢牢記住了。
「這樣啊……那,你要不要學小提琴?哥哥也學小提琴哦!」儲伯再問。
「不想,我想……我想……我想學跳舞,可以嗎?」跳舞也有音樂,以後她跳動身體時,就會想起哥拉琴的模樣。
「當然可以,你想怎麼做我們都會支持你。」
「謝謝儲伯、謝謝媽媽。」再探他的眼神,他還是不看她,他不要她了……
第五章
才幾個日夜,于優習慣起這個家的作息。
清晨她在琴音的輕柔呼喚中醒來、在院子里等待買菜返家的張爸張媽……在夜里,和他促膝長談。她習慣這個家,比五年前離家前,更習慣這里。
桑植成熟,滿樹的艷紫領著人心情大好。
一早,于優推著輪椅,來到桑樹下,仰頭一看,它長得又粗又壯。的確,二十年,好漫長的一段,初生嬰兒都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學生。
模模粗糙的樹皮,剛種下時,它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你長大了,我卻老了……」
「連小優都老了,哥怎麼辦?」
聲音傳來同時,于優的雙肩一沉,寬闊的大掌帶來微溫。她……也習慣起,他偶爾帶來的溫暖。
「你永遠都不會老,上回我看到你的報導,有好多年輕的樂迷為你尖叫著迷呢!」笑了,不到幾天,在他的努力下,于優學會開朗。「你的女人緣真叫人替大嫂捏把冷汗。」大嫂,每次說到這兩個字,刀就在心間刨過,刨得她鮮血淋灕、心痛難當。常常想,或許多喊個幾遍,情況會逐漸好轉,哪里知道,刀越刨越深、血越流越濃,她的生命隨著疼痛變得稀薄。
「你呢?這麼多年來沒有追求者嗎?」走到她面前,英豐凝望她。于優很美,從小就可以清楚看出她很美麗,笑的時候美的天真、愁的時候美的醉人,這張臉是多少男人心中最愛。
只不過,他的出現改變她的生命,他花了十年折磨她,然後在另外一個十年,讓她背負殘疾命運,她的一生因他而毀。
「這些年……我不太在人群中,機會不多,不過,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嘴角扯扯,是苦笑。機會?對一個殘障人士而言,那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