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美人 第4頁

原以為她的身體漸有起色,正是開刀動手術的最佳時刻。

于是,一群愛她的人,把她送上手術台,也把她送人黃泉路。

忘不了,她緊握住他的手,告訴他︰"耘哥哥不可以不要開刀?可不可以把我塞入媽媽肚子里重生一次就好了?"那時,她偽裝勇敢的笑容讓小小的易耘學會心痛。

他抱抱她說︰"笨笨小夜,你再重新生一次,又要再當一次嬰兒,我可沒耐心等我的小新娘學走路。"為了他的"沒耐心",她妥協了,乖乖地閉上眼楮讓護士阿姨打針。

他揚著笑,在她耳邊唱歌一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

抬起眼皮,她跟著輕和。那是耘哥哥教她唱的兒歌……一直到麻藥控制住她的意識前,她都還哼著這首歌……

小夜,他的小夜……悄然抹去眼角的淚,他換上一張讓人心安的笑容。

"小夜,下個月關島的度假村要開幕,你要記得跟我上飛機,別糊里糊涂跟錯人。"易耘輕輕對她說。

自他踏人旅游界七年來,每設下一個新的度假村,他就會走到小夜的窩居,邀她一齊出游。

他不曉得小夜到底有沒有跟上他的每一個行程,只是固執地做下去,他相信終有一天,小夜會跟上。

這些年,小夜的母親陸續生下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他們堅信女孩就是小夜投胎轉世,所以,失去小夜的遺憾被弭平了。

但易耘堅持她不是小夜,至于為什麼,他說不上來,于是遺憾在他心中,仍然是遺憾。

第二章

走出納骨塔,易耘心和陰霾的天氣一般沉重。雨刷快速地在車窗上一左一右搖擺,刷去附著雨水,然頑固的雨水像挑戰他的怒氣般,更急更快地傾泄在他的車窗上。

惱恨地一皺眉,自那個造成小夜遺憾的雨天之後,他再沒喜歡過雨。

雨水像一個個放大鏡,車窗外的世界透過漣漣濕雨,變得模糊而不真實,壅塞的馬路、穿梭的行人,映上他眼底全成了暈染開的色塊。

頭又開始疼痛起來,莫名的煩厭感在心中擴散,不喜歡雨、不喜歡夜晚、不喜歡人群……不喜歡圍繞莊他身邊的一切一切。轉動方向盤,他讓車子拐人一條小巷,讓黑暗噬去鮮艷色彩。

亮亮從發現天在下雨時,心就一陣一陣發慌。整個園務會議到底在開些什麼?園長的口水吐過—攤又一攤,說了哪些?她腦袋更渾渾噩噩,一句話都沒听進去。

背起包包,不理會身後英雄的叫喚聲,騎起她破舊的二手老綿羊,直往雨陣里沖。從小,下雨天對她而言,就是危險。她怕雨,沒有道理的害怕,雷一打,搗住耳朵啜泣,閃電一劃,蒙起眼楮哭得雙眼通紅。家人都以為她怕的是雷電,殊不知她真正害怕的,是白天而下的雨水,她不知道雨里有什麼怪物將冒出頭來,就是很害怕。

漸漸長大,她的害怕轉變為憎惡。對別人來講,單純的下雨,對她而言是下刀子。

于是,只要一有雨,她就忙不迭地想找個地方窩著,用喧鬧的音樂聲擋住刺耳雨聲。最怕踫到的就是眼前這種兩難情況,不能留、非得走。

「亮亮,要不要去看電影,神鬼傳奇第二部上映了。」英雄對著她的背影喊。

「不要,我要回家。」

「明天不上班,干嘛急著回家?」小班老師冉英雄不以為然。

她不急著回家,急的是躲而,雨越來越大了,她預備一路狂飆回去。「明天不下雨,再邀我出門。」

「你是老師耶,居然學人家怕風怕雨,太沒用了。何況雨才這麼一咪咪。」

「別說風涼話,你家在學校對面,就算沒帶傘一路淋回家,也淋不出三十七度半發燒。要換上她淋雨回家,沒死都會去掉半條命。

「你前輩子和雨天結了仇,這輩子約好瑜亮不相見嗎?」冉英雄倚在牆邊笑說。

不理會她的訕笑,亮亮發動車子,顯得微弱的馬達在雨中哀鳴。

應該去學開車的,免得一下雨就變成過街鼠,可是她這兩萬塊微薄薪資怎麼也養不起一部車,養車比談戀愛昂貴。

繞進巷子里,她以—種和風競賽的速度前進,雨水重力加速度襲上她的眼楮,打得她幾要睜不開眼,很痛!不蓋人的。

亮亮痛得齜牙咧嘴,這雨水專挑她這種軟柿子打,有本事去惹惹那些開賓士的,何必專和她這種無車肉身作對?

黑暗的巷子從轉彎處出現一道亮光,在沒心理準備時,她的二手老綿羊以垂直之姿,貼上那輛黑色賓土車。

噢!原來,雨不敢去招惹賓寸︰車,反而與賓士車聯手來欺侮她們綿羊母女。

砰!強烈的撞擊聲在她一閃而過的念頭之後出現。亮亮的身子伴隨煞車聲高高飛起,然後在下一個重力加速度中落下……

在車上的易耘匆促下車,跑到亮亮身邊。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小夜……她出現了,一如多年前,她在雨夜中出現在他的庭院前……

睜起模模糊糊的雙眼,夜黑得透徹,但在車頭燈的照映下,她看見他……一個日思夜夢的超級大帥哥。可惜……她要死了吧……全身骨頭移了位,五髒六腑嚴重受創……老天在她臨死前送來一個王子,這是同情還是惡質?

眼皮緩緩垂下,她想睡了,微掀唇角露出微笑,她想留給帥哥一個最美好的印象……躺在他胸前,雨再威脅不了她……

急診室外,易耘拿著亮亮的背包,心中除了焦憂還有興奮。

她還好嗎?那個撞擊有沒有把她弄傷?不會太嚴重吧!應該不會……那時……她甚至還對他微笑。

是的、是的,不會太嚴重的。

上天終于把小夜又送回他身邊了,是嗎?既然把她送來,就沒道理在驚鴻一瞥之後,又把她收回去。沒錯,他的邏輯從來沒有過誤差!她是小夜,他確定,雖然她的輪廓改變,但是她的眼楮、她的氣息、她的一個輕輕笑意……他知道,她是他的小夜。

人的固執很難去阻止,當你認定了一件事,就算用上千噸的船也拉不開你的意志。同樣地,易耘認定她是他的小夜後,就開始千方百計在她身上尋出所有線索,告訴自己、證明白己,從沒錯認過。

打開她的包包,他尋出她的身份證。

她叫喬予亮?亮亮?「夜’’里的月「亮」?這是他尋出的第一道線索。

很好,小夜這名字太陰暗,亮亮听起來有活力,是個很朝氣蓬勃的名字,這代表著她在這一世里將會平安康泰。

出生年月日欄里,七十年六月二十三號生,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他送小夜走完最後一程。

她一定是剛跟他說過再見,就忙著去找到好人家投胎,因為她害怕他缺乏耐心。是了,這是第二條線索,他確定她就是他的小夜。

拿出亮亮的電話簿,尋到她家里的電話號碼,他笑笑,很少人會把自己家里的電話填在電話簿上。的確,小夜很傻氣的,傻得近乎可愛,她學會寫數字的第一天,她就是在他給的簿子里記下家里的電話號碼。

他問,為什麼要記下自己家的電話;她說,數字太多害怕忘掉,卻忘記那一串數字是剛剛從她腦海中復制下來。這是線索三,有三條線索在支持他的直覺了。

用手機撥下電話,對方剛接起來,沒問清楚是誰,大咧咧的女聲就罵扣來。

「死小孩,你躲到哪邊去玩,也不會打電話回來報平安,你想嚇死多媽,好獨享電視嗎?門兒都沒有,處罰你三天不能看韓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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