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錯了呢?再制造一個像我一樣的生命?我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呀!從我懂事起,這個詛咒便糾纏著我,我怕了、也厭倦了,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只剩下半年,當我滿二十歲時所有事情將會結束。媽!我反而如釋重負不再害怕了!」
「媽學算命佔卜都是為了你啊!最近我幫你佔卜,卦象通通顯示出同一個結果——說你的命定人將會出現,或許上蒼開始願意對我們公平一點,就算是為我、為你之前的六個可憐女人,試試看,好不好?」
「好吧,只要你能確定。」她無可無不可地漫應敷衍,只求讓她心安。
「我會盡力!」藍在若下定決心,無論代價多高都要將那個人帶到女兒面前。
只是她的時間夠不夠用?需要和時間賽跑的人不只有尋君呀。
「快吃飯吧!再耽擱就要連晚餐一塊兒吃了。」尋君拍拍母親的手,這雙手扶持她走過十幾年,如果說在這世上還有讓她割舍不下的,那就是她了。
「尋君,你知道我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她決定先交代清楚,讓女兒早做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手足無措。
「破解詛咒?」
「年輕時候我跟你一般固執,以為只要不結婚,詛咒就會自然破除。對于父母處心積慮的安排置若罔聞,一直到二十歲生日前兩個月時,第一次的疼痛發作了,那是一種從骨頭里衍生出來的痛,從身體最深處慢慢地泛濫到表皮每個細胞。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伴隨著日期接近,每次發作的時間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長。我試過自殺,可是都沒有成功,在最嚴重時,我連動脈血管都切斷了,還是死不了。從那時候起,我開始相信冥冥之中有種人類不能操控、只可順應的力量。
婚後為了不生小孩,我拒絕行房,這種行為嚴重傷害到他的男性自尊。後來他開始仇視我、發生外遇甚至卷款遠離,離開前他竟強暴我以作為報復,而那次後就有了你。因為我的堅持,你沒有了父親;因為我的固執,你承受同學的譏笑,你受的委屈媽媽都知道。」
尋君流下含眶的熱淚。
「我曾想過,我們的祖先選擇順應宿命,所以淒楚一生。而我頑強地三番兩次與宿命抗衡。因此我不但要悲慘一世更會死于非命,但是我既已選擇就再無後悔的空間。現在你正徘徊在抉擇路口,眼看你就要踏上我的後路,我無法不阻止呀,」她的神情有著洞悉一切的了然神態。
「死于非命?你感應到什麼?」每個問號都問得她膽顫心涼。
「天命難違。」她舉起筷子攪動飯盒中的食物。
「不要嚇唬我,我答應就是,我去找個人結婚,再也不堅持了好不好?」母親的莫名言語和奇特表情駭著了她,她從不曾如此過。
「師父早在我初入師門時,就斷言今年我將死于意外,這是我違抗天命的下常因此我不得不加快腳步替你設法,或許是老天悲憐,我推算出有這麼一個能助你掙月兌命運牢寵的人。但是你必須敝開心胸,主動爭取機會,否則錯過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她握住女兒的縴細小手,懇切的要求。
「好!我敝開心胸主動爭取,那你呢?你能為自己想想辦法,逃過宿命嗎?」她放棄堅持了,為了母親就算再駛入一次輪回。重蹈覆轍那又如何。
尋君仰著臉殷切地等待媽媽的答案。
「放下你的事,我才有心思為自己設法,是不是?」她安撫地把尋君攬在胸前。時間過得真快,女兒都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了,她們能像這樣子靠在一起的機會還有多少呢?
她不知道。
雨剛剛下過,天空還是灰灰暗暗的。
尋君拿著剛做好的便當往公園方向走去。一身深黑色T恤、牛仔褲讓她看起來更顯單保她酷愛黑色;因為她跟死神有約!
一部BMW在高速中突然緊急煞車,泥濘濺得尋君的長褲斑斑默點,她不悅的攏起眉尖。這麼粗心大意的人!本想出言埋怨,可是車上下來的那個男人,臉色比她更難看,嚇得她忘記原本該生的氣。
他有張俊秀英朗的帥臉,可惜被忿怒遮去幾分,他身形壯碩、有著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可惜帝國主義早在近百年前被孫中山推翻。因此他想搖擺?沒人會「給他信道」,唯他全身散發出的陽剛氣息,和莫測高深的神秘氣質令她頗感威脅。
他是黑道大哥吧!黑西裝、黑皮鞋、黑墨鏡再加上一部黑得發亮的黑汽車,讓人除了黑道無法做其他假設。
在做這項假設的同時,尋君忘記自己也是-身的黑。如果依此法推論,她的身分應該是「黑道大姐」嘍。
可惜了,這等資質拿去混黑道未免太浪費,尋君在心中發出噴噴的嘆息聲。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大哥應該都有副令人發指的丑惡尊容。所謂相由心生,混黑道的長不出一副流氓相,起碼也得有張癟三臉才符合職業道德。
「你看過這個男人嗎?」他自車後座走出,由懷里掏出一張照片,口氣中沒有求助于人的謙遜。
他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嗎?是不是被他詢問的人還得誠惶誠恐的跪地叩恩?
哼!他這種人大概就是那類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頭頭人物。教育沒讓他學會人與人之間生而平等,他自以為可以操縱別人的生命,所以他習慣意氣風發、習慣操控別人、習慣唯我獨尊,也習慣讓眼楮長在頭頂上。
不管多不樂意,尋君仍然被他的威勢所牽制,乖乖地在腦海中搜尋照片里男人的記憶。尋君告訴自己,她的配合是基于不得罪黑道的基礎原則。
「我看過這個人,他的左腳有一點跛是嗎?」
「你在哪里看過?」他的口吻有著不易察覺的激動。
「有一回在菜市場里,他對賣虱目魚的阿婆大吼,所以很引人側目。另一回則在往公園的路上,離這不遠。」她沒必要說的這麼詳細,可是在他咄咄逼人的眼光逼視下,她莫名其妙地將資料全數輸出。
他低頭對司機位置上的致翔輕言交代︰「他在這附近,通知老王全面封鎖。」
尋君眼見沒事了,便繼續剛才的方向為母親送便當。才踏出幾步,後方追隨而來的聲響,讓她停住腳步回頭往身後看。
是他!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還有事要我幫忙?」她凝眉剩眼。這回她鐵了心,想幫忙可以,口氣要謙卑一些。
「謝謝你!」
雖然這三字中冷得听不出謝意,但她的要求向來不高,聊勝于無嘛!別計較大多人生才會快樂。沖著這一點,她不要他賠衣服了。還是那句老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惹上黑社會,多的可不會只有「一事」。
「你要什麼報酬?」
報酬?她才不要拿黑錢,誰知道那上面沾了多少血腥?
「你都是用報酬來感激別人的好意嗎?」
聰明!把剛剛的行為解釋成好意,假裝她什麼都不知道、假裝她沒猜透他黑道大哥的身分,才能安全月兌身。否則萬一他們弄死照片中的人後,又回過頭來殺她滅口豈不倒霉透頂,那不是印證了「好心給雷親」這句俗諺。
死在他手上算不算落實死于非命的詛咒?她的幻想越來越精彩,仿佛他已經掏出槍對準了她的太陽穴。
「我不喜歡虧欠別人。更不喜歡別人挾恩情要求我。」
他怕她挾恩反求于他?啊炳!原來這是他的弱點,不過他也沒錯,萬一她要他去自首,那他不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