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接過她遞過來的杓子和盆子時,因為拉近的距離,他的鼻尖聞到她身上馥軟香郁,帶著令人心安的溫暖味道。
他收回眼光,默默的攪拌起來,沒多久,知道她為什麼說費勁了。
這玩意,不只要打到起泡泡,加一勺糖後還要繼續打,打得濃稠了,再加一勺糖,一直打到蛋清呈女乃糊狀,女人家沒有一點腕力是辦不到的,就算辦到,也會手酸許久吧。
打完蛋清還有蛋黃,兩勺白糖,三勺面粉,六勺牛女乃,一點點鹽,攪拌好,最後蛋清、蛋黃攪拌均勻,只見盛知豫最後又拌進一大把小蔥。
全程都在無水的狀態下進行。
梅天驕雖然不說話,卻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手上的動作,而盛知豫隱約好像听到類似肚子的鳴叫聲,她想了下,從櫥櫃里端出一盤剛做好的小餅干,這小餅干也沒講究什麼圖案,只隨意切個方塊或長條。
「這剛做好沒多久,幫我試吃一下看甜度如何吧?」她把盤子遞過去。
他拿了一塊吃進嘴里,嚼了兩下,外表瞧著沒什麼,吃著也不甜,口感卻極好,不過他也就吃了兩塊,不肯多吃。
「我聞到的不是這味兒,你那鍋子里還煮了什麼?」
盛知豫知道他指的是另外一個鍋子,便應道︰「雞燒小芋頭。」
梅天驕沒作聲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不過盛知豫看得出來,這男人喜歡咸食多過甜食。
廚房能用的工具不多,那攪拌均勻的原料先用竹籠蒸到幾分熟後,再慢慢用火烤至金黃,這酥油鮑螺外脆里酥,剛烤出來,上面點點的青蔥十分可喜,散發出來陣陣香味,梅天驕怕她燙著,挺身替她拿起屜籠,把幾個屜籠都擱置好,也不怕燙,拿了一塊便往嘴里放。
果然,比上次放過一段時間後還要好吃,而且這次加了蔥,咸香咸香,風味更勝之前。
他點頭,很是滿意。
那晚,盛知豫準備給趙鞅講床前故事哄他睡覺的時候,他卻不情不願的唧唧哼哼,裝模作樣了半天,神色郁郁,眼里汪著水,「姊姊偏心,姊姊明明認識阿鞅在先,做了好吃的點心卻先給旁人。」
他是從哪里得知中午端上桌的點心先被吃了大半?
瞄了眼他圓嘟嘟的小身子。「那留給你的酥油鮑螺也全進了你的小肚子,沒有人跟你搶。」
「姊姊做好了該頭一個想到我才是。」
原來計較的是這個。
「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吃不是?」
「為什麼?」他總是吃獨食,沒這困擾,問的非常純真。
「你不覺得大家一起吃一樣東西,感覺那東西就特別的香嗎?」這孩子沒人教他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道理嗎?
他考慮了下,認真的點頭。「搶雞燒小芋頭那個時候嗎?」
「嗯,雞腿都讓你吃了的吧?」
「兩只都是我包辦的。」
「你說的那個人一只都沒有喲。」
也對,不過……「姊姊要賠償我,下次不管姊姊做了什麼我都要頭一份。」
「我會看著辦。」
把小米團子哄睡之後,盛知豫用春芽燒好的熱水洗臉洗腳,上炕睡覺,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原來有縫隙的地方,全讓梅天驕用棉條封上,屋里又暖又香,她迷迷糊糊的想著,雖然那個冰塊臉沒有對雞燒小芋頭表示出喜惡,卻足足扒了三大碗飯來配,這應該表示喜歡吧?
她想了一會兒,翻過身很快睡著了。
棒天,趙鞅的胖腰上系了一只盛知豫給他專門做的大象荷包,大象昂著長鼻,眼中靈動,繡工細致,甚得他的歡喜,一等梅天驕出現,便笑咪咪的跑到他跟前晃來晃去獻寶,整張小臉都活過來似的。
梅天驕一雙眸子卻是極為冷淡。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願意哄孩子的人,但也不驅趕他,也不知道趙鞅是怎麼跟他杠上的,也不出去玩耍了,一整天梅天驕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一轉眼過了兩三天,那冰塊臉補著屋里的青磚,差遣趙鞅去跑腿,他居然嘿喲嘿喲的拎了兩塊磚頭給送進來。
大概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寵物,那只肥碩三花貓架子大,除了梅天驕喚得動它之外,向來總像女皇巡視一般,高貴的入屋來巡上一圈,轉眼又不見,盛知豫也不去理它,倒是讓她精心喂養著的小雪球,只要她在堂屋繡那些小繡件,便會偎過來,靜靜的蜷在她腳邊上。
臘月里的事情多,這段時間,她手頭也慢慢積下幾件小繡品,她思忖,要是動作快一點,趕在年前縣城最後一次集市,也許可以拿出去換錢也說不定。
因著這念想,她越發努力,針和五彩繡線幾乎不離身,每每要忙得讓春芽還是黃嬸來提醒,才會起身走一走。
盛知豫原來對于過年是提不起什麼興致的,自己雖然名義上是被丟到別院來的棄婦,但是想起別院這些人都幫了自己不少忙,若能一起過個年也不錯。
趁著起來喝茶讓眼楮休息的時間,找了紙筆硯台,一邊倒了水磨墨,用毛筆沾了以後拿到屋外。
在冬日澄淨的日陽下,梅天驕和石伯坐在柴垛下的石階上,梅天驕穿著一襲藏青色的襖子,靜靜的坐著,雖然不言不語,七分冷,三分俊,那無意散發的高貴感覺,一瞧便不是池中之物。
可這非池中物此時卻待在她窄小的院子里給她做事,這是不是所謂龍困淺灘?
真是時也運也命也,只是她也莫名的相信,他並不是會困在淺灘太久的人。
石伯和他並肩坐著,互不打擾,只見石伯抓著煙鍋袋添煙葉,點燃以後,吧搭吧搭的抽了幾口,偶而和隔壁的年輕人搭幾句話。
她過來,也不讓兩人起身,揮揮手,一邊有點興奮的問道︰「要過年了,梅大哥、石伯想吃些什麼?」
梅天驕看她眼楮亮著,又看了看她拿紙筆的手,認真的想了想,說了幾道自己愛吃的菜,盛知豫又添了幾道石伯也愛吃的,決定下次趕縣城集市的時候多買一些回來。
梅天驕瞧著她利落的寫字,黑幽幽的眼珠子泛起一絲漣漪。她除了刺繡、做菜做點心,還能寫字,不不,他漏了一樣,她還懂繪畫,那天他是親眼看過她畫在宣紙上面的圖案,幾筆荷花,筆觸輕靈,就算只是隨筆,竟給人滿紙荷香撲鼻而來的感覺……不不不,她還會說故事,那故事古靈精怪,還帶著幾分事實,這樣的女子,說得一嘴好菜、一嘴好故事,還有繡娘都比不上的好繡藝,能文能武的,這樣的她究竟是怎麼落到這地步的?
她還有更多令人驚訝的事情嗎?
盛知豫真的勾起梅天驕稀少又難得的好奇心了。
孰不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好奇心的時候,便會不知不覺的把這人放進心的角落了。
盛知豫自然不知道他心里轉著什麼心思,他看著她嘴邊甜甜的笑,小眉小臉,竟覺得可愛。
第7章(2)
餅了臘八,轉眼就到了年二十,幾個人更是忙得片刻不得閑,黃嬸和石伯又去了一趟白河縣城,趁著集市買了不少東西,也照著盛知豫吩咐,因著家里沒有養豬,多割些豬肉回來,準備做臘肉、醬肉。
為此,黃嬸沒少念她——「米也貴,油也貴,家里還有幾只雞,對付著過去就好了,這麼大手大腳把銀子花光了,往後可怎麼辦才好?」
「過年嘛,家家戶戶平常少油少肉的,這會兒不都趁著辦年貨多囤上一點東西,讓孩子、大人也都過上一個好年?錢不夠用的話我會想辦法的。」盛知豫安慰她,知道黃嬸是擔心這筆花銷大,至今家里一文錢的收入也無,過了年,一家子日子怎麼過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