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 第2頁

他很努力的讓自己趕緊長大,不只是生理上的增高體型,也包含著心智與想法,他想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那種。

而伴隨著他的成長,他對她的獨佔欲跟保護欲也益發的嚴重。

日復一日的……越來越嚴重……

「晚了,該休息了。」比鬧鐘還要準時的人體報時器出聲。

正在看書的陸心語還維持著舒適的姿勢,窩在她個人專用的閱讀椅中,拿著看到一半的美食特輯,整副心神還沈溺在那油滋滋、看起來彈性十足的肉圓上,導致她表情愣愣,差點反應不過來。

才那麼一眨眼的時間,前一刻還在書桌前打報告的官靖武已經過來幫她拿走膝頭上的書。

「小武。」秀氣的眉微微聚攏,陸心語有些不是滋味。

她人生中最主力的消遣跟娛樂,就是藉由閱讀,放任想像力去遨游,不管是旅行還是品味各種美食,想像力,也就只能用她的想像力而已。

現在,就連這麼一丁點僅存的自由也要被限制,她才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卻連看完的選擇都沒有,感覺真是難受。

陸心語覺得悶,她面前的大男孩也知道她悶,可是為了她著想,他不為所動,一派的沈著跟穩重。

「明天是先天性心髒病協會的慶生會,你也不想錯過吧?」官靖武只這麼問她,言語神色間的氣度與氣勢,讓人絕對想像不到他才十七歲。

陸心語讓他給問住。

她當然不想錯過任何可以出門、可以看見很多人互動的同樂會!

要知道,由於身體的關系,處在本該揮灑青春與汗水年紀的她,除了看病與每周例行性的復診,幾乎是足不出戶,她所能擁有的社交生活之貧瘠也可想而知,壓根兒就近乎於零。

出席先天性心髒病協會或早產兒協會所舉辦的活動,是她難得能夠出門,而且是參與大型活動、一次見到很多人的難得機會,她說什麼也不想錯過。

秀眉輕蹙,因為確實無法反駁,陸心語看著名義上是弟弟的那個人。

她很不想這樣想,可是現今的他對待她,不論是說話的語氣、約束她的態度,哪里有一丁點做人弟弟的樣子?

不知怎地,陸心語懷念起多年前還是粉女敕女敕、總孩子氣裝著老成模樣的倔小孩。

雖然他的個頭從她知道他的那一天起就不是什麼幼小生物級的,但至少那女敕生生的模樣,比現在高出她不止一顆頭還老氣橫秋的官靖武,實在是……

「听話。」官靖武已一把抱起她,總是板成性格小生的酷臉放柔了些,說道︰「早點休息,明天才有體力出席慶生會。」

為保持平衡,兩條細瘦的手臂環上他的頸項,陸心語卻突然冒出這麼—句︰「我是姊姊。」

「嗯?」

「所以你不要用這種交代小孩子的語氣。」小巧的鼻頭輕皺了下,孩子氣的感到不甘心。「你是弟弟耶,才是小孩子的那一個。」

少年老成的酷臉上有些微的笑意,不予置評的送她回房。

「我是認真的。」光是看他瞳眸中的笑意,她也知他沒當一回事。

「所以?」

「所以你要多尊敬我一點,類似『心語,不能那樣』或『心語,你該怎樣』這種句子不應該常常出現。」她努力板出跟他一樣嚴肅的表情,可惜被保護過度的純真神韻跟她天生的皙白稚顏絲毫不見效果。

「我有嗎?」因為她軟軟的抱怨,官靖武心情極好。

「當然,你當然有!」她幾乎是指控的語氣了。「我是姊姊呢!應該是由我來照顧你,可是你老是弄錯了角色,好像我才是妹妹的那一個。」

「你不是妹妹。」官靖武若有所指。

「那當然,因為我是姊姊。」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闢靖武沒接腔,抱著她進到她房間,像在擺布一尊細致的洋女圭女圭般,動作迅速輕柔的將她放上床,為她攏了攏披瀉枕上的細發,接著密密的為她蓋好被子。

一直到她安安穩穩的躺好,他為她調整好床頭燈的時候,就著那暖暖淡淡的暈黃燈光,他突然的說了︰「是因為你。」

「啊?」陸心語怔了怔,有些反應下過來。

「因為是你,所以……」深黝烏亮的黑瞳閃爍著讓人心醉的眸光,目不轉楮的直勾著她看,喃道︰「我不但要照顧你,還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這話,乍听之下有點沒頭沒腦,但陸心語懂。

別扭小孩說的話,有時一拐七、八個彎,再不就是簡化再簡化,濃縮到幾乎讓人听不懂的精簡才甘心,就好比她眼前的人,一直就是別扭小孩的最佳典範。

知他如她,就算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也決計不會弄錯他的意思。

乍听沒頭沒腦的話語,其實他只是想表示︰待她種種的好,僅因為是她,是因為她這個人的關系,這跟什麼身分完全無關。

當然,以她對他的熟知,以那讓人感到灼熱發燙的目光,也能解釋成他看見的是陸心語這個人,手足關系他並不看在眼里……

陸心語心中一凜,直覺回避他專注的目光。

「最近爸爸他們常加班,實驗室很忙嗎?」她試著帶開話題。

幾年前,陸家的醫生爸爸連同官家藥物博士的媽媽,夫妻兩人連袂加入了某個醫療團隊的實驗室,原本作息相當規律,夫妻倆的值班時間總是錯開,好確保家中能留有一人可以照顧、陪伴她。

但不知為何,這陣子實驗室常需要額外人力支援,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對官靖武辦事能力的信任,導致兩夫妻一個上班、一個加班,撞在晚班的時間一同待在實驗室里,而家中,就全交給了官靖武。

听她突然把話題轉到這邊來,官靖武自然知道她是在逃避問題。

幽深的烏瞳定定看了她一眼,猶豫,遲疑,最後眉睫輕垂,決定不逼迫她。

「我媽說,這次實驗室計劃研發的藥如果能成功,對你的身體有很大的幫助,目前實驗就在最後階段,他們整個組忙翻了。」他順著她的問題回答。

「喔。」她應了一聲,也不知還能說什麼。

抑住了嘆息之聲,官靖武起身。「晚了,你睡吧。」

「小武晚安。」她細聲道。

「晚安。」

看著他大步離去,門合上的瞬間,陸心語憂愁的嘆息輕逸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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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別扭小孩的別扭心思,那一向是陸心語擅長的事。

闢靖武對她,他對她……

那份心意,她懂,她明白,她全知道的!

也許因為身體的因素,病痛纏身的她只能當朵與世隔絕的溫室花朵,較之於常人,她可以說是單純得有如一張白紙。

但也就因為那份單純與縴細,讓她的感受比起一般人更加的敏感。

一顆水晶般的玲瓏心,已足以讓她察覺跟醒悟出,她這個親親寶貝弟弟對待她的種種行跡,究竟隱含了什麼樣的心意與情意。

那是她今生絕不可踫觸的問題,所以,只要他不說,那她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很鴕鳥,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可是她也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這對她或是他,都好。

這世上,恐怕再沒比這更現實的問題。

她的身體就連稍微激烈一點的情緒都承受不起,整個身體機能,從知曉人事開始,一直就處在勉強堪用的邊緣,讓她勉勉強強留著一口氣,苟延殘喘的存活至今日。

未來,這字眼對她來說是個很奢侈的字眼,因為她連下一分,下一刻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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