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一盞宮燈熄了。
他听見如意的慌亂,听見她焦急地吩咐快將宮燈點上。
只不過是一盞宮燈就可以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如意慌了手腳。這事透著奇怪。
他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而如意就站在升平殿外等他。
「發生了什麼事?」
如意一臉淚汪汪,逕是搖頭不說話,只是恭請他快點進入升平殿。
如意的淚眼與無語更是擊垮了陸子靖的剛強,他知道升平所遭遇的事必定很嚴重,不然如意的表情不會那麼凝重。
他的心陡然跌落,一個箭步,奔了進去。
殿里,皇上、皇太後都在,他們的面色凝重,哀淒地聆听太醫的吩咐。
太醫!
為什麼連太醫都來了!難道升平她——
他的眼移往了宮女、太監圍繞的方向,他的升平就好好的躺在上頭,只不過臉色慘白了些。
沒事的、沒事的,稍早升平還生龍活虎的,她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陸子靖是在睜眼說瞎話,自己安慰自己,因為他的眼再怎麼不清明,他也看得出升平的臉色白皙得駭人,那不是個活蹦亂跳之人該有的血色。
他的步伐緩緩踱了過去,手撫上升平的臉。
她的肌膚冰冷而無暖度。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稍早,升平她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才一下午的工夫,她就病成這個模樣。
吉祥哭得像個淚人兒,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扯出她家公主的委屈。「今兒個夜里,公主不顧滂沱大雨的站在雨中,任誰來勸,她都听不進去,只是喃喃低語,反復地直說著︰「怎麼辦?忘不了他怎麼辦?」
听到這,陸子靖的腦子全讓升平的痴傻給轟混了。
她竟然傻假的站在雨中讓雨淋,腦中擔憂的不是那雨會不會擊垮她體弱的身軀,而是那雨沖刷不掉她的情,她該如何是好?
這個傻丫頭,她不惜以命相搏,求的竟是從困繭中解月兌。「傻丫頭。」她這份情教他怎麼還?
陸子靖以臉磨蹭著升平的面容,企圖換回她的暖度。
「升平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不過是淋了場雨。頂多是受些風寒,升平她沒什麼大礙的,是不是?」他在惶恐中征求大伙的認同,認同他的升平絕對不會有事。
太醫為難了。
是的,如果公主有個身強體健的身子,一場雨是傷不了她,但,偏偏升平公主的體質羸弱,加上近日來,她的心神俱疲,累積成了嚴重的致命傷,因此,一場雨就決定了公主不可違的天命,太醫也束手無策。
陸子靖天天守著升平,餐餐以口喂她湯藥。
升平在恍恍惚惚中,見到了她大哥。
她的手輕輕伸了出去,緩緩觸模那張熟悉的面孔,怕的是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容是虛幻、是她的想像。
她模到了實質的觸感,察覺到他的溫度。
升平虛弱地笑開來。「沒想到生病有這樣的好處,早知道生一場病會讓你更接近我,那這病早該生了。」
陸子靖听了,心中泛起了難過。
原來升平心中的願望這麼單純,而他卻殘忍的拒絕了她。
他的無語、他的難過,升平看在眼里。
「原來,你還是對我有感覺的;我生了病,你還是會難過,會為我擔心。」而她好欣慰。「我原以為在我做了那麼唐突的事之後,你便不會理我的,沒想到你還是對我好,還是——」
驀地,陸子靖低頭堵去了她的叨叨絮絮。
他愛她,在他知道她就要離他而去,知道她可能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之際,他才知道他對升平的寵溺不是放任,而是愛。
升平愣住了。「為什麼吻我?」她要知道他吻中的狂烈是為了什麼?
「因為愛你。」因為他愛她,所以他吻她;因為他愛她,所以他不許她離去。
她大哥剛剛說的是——愛嗎?
她抬起茫然的眼凝望著他,探索她大哥之所以改變的理由。
他的眼中盛滿了憂心與惶恐,他的模樣像是在害怕她會離開一樣。
「是不是因為我的病?」她虛弱地開口問。「是不是因為我的病,所以你才愛我的?」
難過哽上了陸子靖的咽喉,讓他開不了口。
他的無語有她要的答案。
「其實我的身子我自己是最清楚了。」她一直以為面對死亡時,她會很惶恐,但很意外的,她沒有。
或許有的,但那份惶恐、那份不安卻讓她大哥愛她的事實給沖淡了,所以面對離死亡不遠的消息時,她反而無懼了。
她的手悄悄握上她大哥的手,她輕輕地告訴他。「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短暫的愛意,那麼我願意。」
她的執著再一次震撼了陸子靖,他深深動容了。
他反握住升平冰冷的手,緊緊的,不肯輕放,他說︰「在好久以前就愛你了,之前之所以不明白是因為自己下意識的不願去承認自己竟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小上十二歲的小妹妹。」他的眼凝望著她帶笑的容顏。「我錯了是不是?因為當愛來臨時,又怎能用年齡的差距去界定那是兄妹情誼,不是男女之愛。」
而他先前就是認定自己跟升平的年紀相差甚多,所以他才將他對升平的感情誤以為那是兄長對妹妹的好,孰知,那根本就不是;一個為人兄長的不會有摟抱自己妹妹的遐想,而他,擁抱升平的從不曾短少過。
他愛她。
他綿綿細吻落在她的眼簾、鼻尖、唇畔,向她宣誓他的愛。
升平的病沒因為愛的滋潤而有起色,相反的,她的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弱;而對于升平的病癥,數位太醫診斷的結果就全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升平公主的有生之日,能讓她開心就讓她開心吧。
皇上心疼升平,仍不死心地貼了皇榜,為升平尋找名醫。
大半個月過去了,自稱有能力醫治公主的人多,無功折回的也不少。
而相對于眾人的憂心,升平自己倒是看得開。
她除了臉色慘白些,身體弱了點之外,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逗人笑,喜歡逗李豫氣得直跳腳。
而升平那邊咳邊笑的模樣,徹底擊垮了陸子靖。
他不知道他還能見升平這般無憂的笑到幾時?
他的眉擰了起來。
升平見著了,抬起手為他撫平。「不許你皺眉頭,我不要見到你為我而不開心。」她習慣性的窩進她大哥的懷里,嗅著那股陽剛氣息,那是一種安定的力量,可以讓她無懼無畏。
她細長的手圈著她大哥的胸膛,小小聲的問她大哥。「如果我注定得早夭,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快樂些?」
她問得陸子靖一臉的莫名。「我們讓你不快樂了嗎?」
升平點點頭。「你們不開心,那麼我便不快樂。」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麼不懂!
陸子靖不是不懂,他只是很難做得到。眼看升平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衰弱,可是他卻只能袖手旁觀,什麼忙都幫不上,這教他如何放寬心。
忽然宮里傳來了好消息,說是一名打從西域來的頭佗有法子可醫治公主的病。
陸子靖急忙趕去,而見到的不是大伙的欣喜若狂,卻是愁容滿面。
「不是說有法子可醫嗎?那為什麼大伙還是一臉的愁困?莫非——是法子不濟事?」
「不是法子不濟事,而是藥引難求。」皇太後艱難地開口,說出難題。
陸子靖不信邪。他堅定一種信念,那就是——「只要有藥方,那麼藥引再怎麼難求,咱們也得求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