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沒了……沒了……那是說……她的性別……曝光了?霎時彷佛一聲雷響,轟地一聲敲擊到她的腦袋,她全身一陣生冷——誰……是誰……
「怎麼坐起來了?」霍青楊打開門把藥端進來,正巧看見藥兒坐在床上,低著頭……看樣子已經發現了。不過,她的神色也過於怪異,「藥兒?」
她緩緩抬頭,目光卻不在他身上,她望著陌生的房間,「這是哪里?誰的家?」
「我們還在延臨城,這里是文七的家。」
「文七……錢莊管事?」
「對,他也是一名大夫。」他把藥擱著,走過來。
藥兒一震,臉上的表情恢復了過去的冷漠無情,「他是第一個發現我性別的男子?」
霍青楊緩緩眯起了眼,「……怎麼了,藥兒?」
「……師父說,第一個發現我的性別的男人,我必須永遠追隨他……」
「……如若對方不願意呢?」他深深攢眉,很快打定主意不讓藥兒知道那人是文七。
「師父說,他不願意,或者我不願意,那只有一個辦法——殺……」痛,她太激動了。
他馬上坐到床沿,扶住她的身子。「那麼,你願意永遠跟著我嗎?」
藥兒一怔,彷佛忘了疼痛,一張冷漠的表情彷佛面具剝落,她張著訝異的眼兒凝望他,「你……是你……不是文七?」
她彷佛不敢置信,眼里閃著某種神采。霍青楊微微一笑,「你要殺了我,還是跟著我?」
視線一下子就模糊,奇怪……她伸手,卻在臉上模到水,「這是……」
「眼淚。藥兒,你哭了。」他為她拭去臉上的淚。
她瞪大了眼楮,「我……我哭了?」原來她也會哭嗎?
「嗯……希望你是喜極而泣,不是想要殺了我?」他低沉的聲音有一股特別的溫柔
她緩緩搖頭,「我不殺你。」
他笑了,笑得好迷人……
「藥兒,你答應永遠跟著我了?」
「嗯……」她願意,跟著阿楊,她願意……她一怔,忽然又扯眉,「那師父怎辦?」
又來。霍青楊眼里隱隱生冷,嘴角笑容依舊,「這是何意?」
「平常師父已經不太說話,我若是離開她身邊,就再也沒有人陪她說話了,那師父太孤單了。」藥兒一臉困擾,想起師父,昔日自言自語的習慣又回來,「我師父是一個大美人兒呢,就算有一點年紀了,還是很美、很美,雖然為人孤僻了些,對我也很嚴格,可是我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很溫柔、很好的人,否則她就不會養大我了。……阿楊,我想到一個辦法。」
她的眼里重新有了他,而且神采飛揚。「什麼辦法?」
「阿楊,你願意跟我回無命谷去住嗎?」她單純天真的表情充滿期待,叫人不忍拒絕。
霍青楊始終微笑,「藥兒,女子有三從四德,出嫁便得從夫。你明白嗎?」
她當然不明白。不過從他的笑容里,她已經看出來,「……你不可能和我住無命谷?」
「藥兒,雖然你們師徒情深,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終究要有分別一日。」
「……那我跟你呢,我們也終有一日要分別嗎?」
霍青楊一愣,顯然她說了出乎他意料的話。「……藥兒,等我們成親後,你我是夫妻了,那與外人是不同的,我們會白頭偕老。」
……但她不能棄師父不顧。藥兒低下頭,「阿楊……我再考慮看看好了。」
「考慮?」這個意思該不會是說……
「雖然我必須跟著你,但我們不一定要結成夫妻,師父沒有說到這條。我不能丟下師父,不能殺你,又必須跟隨你,你又不住無命谷,師父又不肯出無命谷……等我找回馭石,再來想這些問題好了。」
也就是說,他生平第一回向一名女子求親,他——雖非家財萬貫,卻也是商場名人,雖不能武,也能令一群武林高手為他所用,霍家門檻每日必換,都因被媒婆給踩壞,更有女子不顧廉恥,爬上他的床,就連寡婦都來勾引他,他——霍青楊,親口說出要娶的女人,居然拒絕了他!
「藥兒!」霍青楊瞬間變了臉。
她緩緩眯眼,瞅著他鐵青的臉色……咚地一聲,額頭貼著他胸膛,「一定是我看錯了……嗯,一定是……好累,我再睡一會兒。」
愈想愈累,不想了呢。
第八章
原來不是她看錯……
她終於知道他哪里不一樣了……
阿楊變得好容易生氣。
那日,她醒來以後,為了讓傷勢盡快痊愈,她寫下藥方,請人抓藥,那張單子到了文七手上,接下來的日子,她就開始不得安寧了。
據說,當文七看到這張配方,只有用「驚為天人」才能夠形容了,他一直說著︰「我怎麼沒想到、我怎麼沒想到……」
「拜托,請收我為徒吧。」幾日了,文七一見到她,都幾乎要跪下來了。
「不行,你別再纏著我。」她從房間出了後院,他一路跟隨。真煩呢。
「王姑娘,這並不違反你的誓言不是嗎?令師只說你的醫術不能用於天下人,但並沒有說你不能收徒弟啊。再說,你總不能讓如此高明的醫術失傳吧?你總是得收徒弟吧?」
她的傷勢尚未痊愈,步伐總是緩慢,偶爾一搖晃,文七馬上會上前體貼地扶她。但她不喜歡他的踫觸,因為這家伙是有目的的,只為求她收他為徒,傳他醫術。
「放手,我不用你扶!」她惱火地瞪著他。抽不回手臂,這會兒還不能太用力,萬一動到傷口又犯,她奪回馭石的時間又得延後了。
「師父——」
「放手,我不是你師父!」
「文七,你在做什麼?」霍青楊在錢莊一听文七人不見了,就知道他又回來纏著藥兒了。
「阿楊。」藥兒一見他,不耐煩的表情馬上轉為欣喜……但不知為什麼,最近阿楊見到她,似乎一點也不開心,總是一點笑容也沒有。
「霍老板該是在錢莊處理事情吧,怎麼特地回來?」
「你身為錢莊管事,不在錢莊,又回來做什麼?」他睇視文七那只手,眼神更冷,看得文七只得把手收回。
他可無意與人爭妻,不過是對藥兒的醫術有興趣罷了。「我回來拿個東西……失陪。」
等到人離開,他不悅的眼光才移向藥兒,「你不在房里休息,出來做什麼?」
「悶,我出來透氣。」他又生氣了。藥兒不覺把眉心鎖,「阿楊,你明明知道那白衣女子是誰,為何不肯告訴我,我必須去拿回馭石。」她問了幾次了,始終得不到答案,隨著她的傷口漸愈,她更急於查出對方的底細,如果他再不肯說,她只有自己去查了。
「藥兒,你再耐心等候,我已派人去了。」他雙手往後一擺,便轉身背對著她。
「那人武功不弱,要從她手上得回馭石並不容易。」她狐疑地望著阿楊的背影。……走走走,走到他的面前來——
「無論如何,等你傷好再說。」他一個轉身,又是背對她。
藥兒一怔,又不死心。走走走——
她一繞,他就轉,果然是故意的!
「阿楊——嗚……」她扯住他手臂,卻動作太大,拉痛了傷口。
「藥兒!」他趕忙扶著她,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你真該在房里休息的。」責備的語氣滿懷心疼。
「……不痛,不礙事。」她緊咬牙,硬是不喊疼,卻緊緊抓住了他手臂,半晌,疼痛減緩,她才抬頭凝望他,「阿楊,你為什麼一直避著我?」
他瞅著她……依然還是一身男子裝扮,一雙單眼皮,不施脂粉,沒有白皙的肌膚,沒有女子婀娜多姿的嬌態,偏偏吸引了他……炯亮的眼神,心思單純,不矯飾的個性,肯為了他而自己撲向刀口……恐怕這樣的女子,比一個絕世美人還要難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