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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黃昏,光線正迷人。
車子在屋前停下,師妍妍和師聖夜一同下車走上台階,一進入玄關,林女士已經等在一旁。
「她呢?」師聖夜朝她問。
「夫人在後院。」
師聖夜帶師妍妍往後院走。
穿過一座小花園,後院樹木環繞,下面鋪的是綠色草皮,層層陽光穿透樹梢,躺在樹底下特別舒服,朱紫衣最愛在這兒看書兼睡覺了,她還把一床被子給搬出來,連枕頭都有了,就直接鋪在樹下的草皮上。
透過監視系統,師聖夜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師妍妍一見到宋秦芹居然也有如此優閑的一面,當真是嚇了一大跳。
朱紫衣見到她,也是嚇了一大跳——
「妍姊姊……你怎麼會在這兒?」她立刻丟下書,一臉欣喜朝她跑過來。
望著「宋秦芹」的臉,卻見到朱紫衣的笑臉和眼神,听到朱紫衣過去稱呼她的語調,師妍妍整個人嚇傻了,在一瞬間全身毛骨悚然。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你是誰?」是宋秦芹,還是朱紫衣?她被搞胡涂了,忘了她還是來拆穿宋秦芹的西洋鏡的。
朱紫衣怔了怔,一想到現在的「處境」,她見到故人的那股喜悅緩緩給沖散了,一臉悵然地說︰「……我知道你也是一定不相信……可我真的是朱紫衣。」
老天!她噘嘴那模樣……師妍妍一想到來紫衣已經死去,忍不住臉色有些白,光是一句「妍姊姊」,就差點教她要「認親」了。
師聖夜在一旁瞅著師妍妍,看見她頻頻喘氣,彷佛飽受驚嚇似的,他那雙濃眉幾乎皺成一團,深邃的眼光更不自覺地眯起。
師妍妍又深吸口氣,努力的讓自己莫名激動的情緒平息下來……天!如果「她」不是真的,為什麼她一再起雞皮疙瘩……瞧那神韻,那細微的動作都是「本人」,再怎麼精于模仿的人,也不可能神似到骨髓里去……她難道真是「真的」?
老半天,她還是一句話都沒能說上來。
朱紫衣望著她,眼角一瞥到師聖夜,下意識就往師妍妍靠攏過來,伸手拉著師妍妍的手臂,「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以前喚「師先生」,現在喚「他」了,簡直當他不存在似的!師聖夜冷眼一掃瞪,只見她把師妍妍拉扯得更緊,畏畏縮縮。
師妍妍直瞪著眼前的「宋秦芹」,無論如何無法把過去那個只會用斜眼瞄她的宋秦芹搭在一塊,反而一再的產生錯覺,以為是朱紫衣還魂了……
「你……到底是誰?」看樣子,她真的被嚇傻了。
師聖夜扯起眉頭,不耐煩地把師妍妍拉走。
「妍、妍姊姊……」朱紫衣想跟上去,但跟她在一起的是師聖夜,所以她躊躇了……可她很久沒見到妍姊姊了耶,她出車禍前,她才從英國回來不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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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師聖夜帶她到樓上的客廳,才回過頭。
「她真的那麼像?」
「不是像,她根本……她簡直……簡直就是朱紫衣本人了!除了模樣不一樣,她的言行舉止,我完全看不出來有不同的地方。」師妍妍頻頻搖頭,到現在還直冒冷汗。
「可是朱紫衣已經死了不是嗎?」他不願意相信「還魂」這種事,但隨著時間拉長,「宋秦芹」幾乎只剩下外表的存在,「她」的內在完全改變了,不管任何時間,透過鏡頭,他所看到的「她」,親切、愛笑、勤勞卻有點迷糊……沒有一點宋秦芹的影子。
師妍妍忍不住凝視他,她知道他們在想同樣的事——還魂!但那實在不可思議……
「可她真的……根本就是紫衣了!我是听紫衣提遇她和宋秦芹是好朋友,紫衣也跟她提過‘花園洋房’的事,不過宋秦芹從來就沒有興趣,所以在你們結婚之前,我還沒見過宋秦芹,我相信紫衣也不會在宋秦芹面前提起我的事,她叫我‘妍姊姊’……好吧,就算紫衣曾經在宋秦芹面前提過我好了,我不相信宋秦芹有那股毅力能夠為了模仿朱紫衣去花精神……天!我好像看到鬼了一樣!」
她的表情嚴肅極了,和他一樣……他也不相信宋秦芹有那份耐心,所以他透過監視系統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而愈是看著螢幕里的她,宋秦芹在他腦海里那任性、傲慢、驕縱的形象就愈模糊,取代的,是一個可愛的清新又可人的嬌媚人兒……師聖夜深深的皺起眉頭,對腦袋里很快的出現一張清晰的笑臉感到莫名的煩躁……他一定是急于揭發她的詭計,才會出現未曾有過的莫名其妙的焦躁情緒。
「除了我以外呢?」師妍妍的聲音突然插進他思緒里,拾回他的目光。他瞅著師妍妍,听她繼續講,「紫衣的母親,我記得听她說過是在她高中時就過世了,不過她從小就住在尼姑庵里,里面的幾位師父就像她的親人一樣,絕對可以認出她來。」
「那間尼姑庵在兩年前收掉了,里面的尼姑不知去向……你真的相信她是朱紫衣的說法?」如果他認真去查了,那就表示他相信她是朱紫衣了……萬一是宋秦芹裝神弄鬼呢?那這一切就如她所願,他真給她唬住了,恐怕她會在背地里大笑了。
「……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證明她的身分。」
「什麼辦法?」師聖夜瞅睇她。她一向有許多鬼點子。
「讓她到花園洋房來一趟。宋秦芹從來沒有去過那兒,雖然這兩、三年來花園洋房改變了許多,不過……她如果是朱紫衣,一定也會知道有哪一些地方不同了。」
師聖夜緩緩點頭,不管是不是宋秦芹在戲弄大伙兒,是該要弄個清楚明白的時候了。
「可是……她願意去嗎?」師妍妍望著師聖夜。
「我、我願意!」師聖夜還來不及回話,朱紫衣已經挺身站出來大聲回答了。其實她已經在走廊上听好久了……她望著師聖夜,膽怯的語氣忍不住哽咽了,「你、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他瞅著她眼里有水氣,不自覺便蹙眉。
「靜慈堂……真的收掉了?」她的聲音輕得彷佛還抱一線希望。
「……嗯,因為是違章建築,兩年前被拆了。」他低沉的語調難得的有些許的溫度。
師妍妍為此還訝異地瞥一眼師聖夜的表情……天!她是不是看到一塊冰不自覺的在融化當中?
「那,我不是連‘家’都沒得回了……」她朱紫衣的身分……真的什麼也不剩了……指望回家,現在連家也沒了。
師聖夜深深的扯起眉頭……
師妍妍听得心酸,很快的過來安慰她,「紫衣,你不是住在這兒了嗎?以後這里就是你家呀,聖哥這人是不太會說話,他和我那個親爹一樣都是慣于發號施令,忘了怎麼和人相處,其實他心地不壞,你不用怕他……」咦?天!她居然月兌口就叫她「紫衣」了……紫衣死了耶!
她沒發現師妍妍臉色發白,連她的安慰都沒能听進多少,她只是低著頭默默掉著淚,整顆心都放在那個已經被拆的「她的家」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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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早晨,朱紫衣坐上師聖夜開的車子。
本來只有兩個人獨處,心里還很害怕的,但隨著愈來愈接近「花園洋房」的路上,她臉上的神色慢慢掃盡陰霾,像雨過天青一般開始有了亮麗的色彩。
「你看、你看,那家的雪花冰最好吃了,火哥很愛吃的說……啊,左轉、左轉,這一條是捷徑,我都從這里走……那一家!那里水餃很好吃耶,是火哥跟我說的……這里、這里的包子也是,火哥說這里的包子有多放竹筍,是最好吃的了。」一到了她熟悉的道路,她興奮的馬上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