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要用的藥材跟我說,我現在就走一趟。」
他的催促聲教她的眉頭鎖得更緊,忖了下才道︰「你這兒什麼都沒有,就算買了藥材也沒法子熬,倒不如你再往上頭走,找一戶劉姓人家,就說我要請劉大哥幫個忙,請他過來一趟。」
她想,在這當頭跟劉大哥要個人情,應該也不為過。
袁窮奇有些疑惑地睨著她,但想想,這比他親自走一趟鎮上要好得多,所以他立刻走了趟劉家,把劉文耀給請了回來。
祝湘一見劉文耀,便將要的藥材寫在單上,還托他買了些生活用品和熱食類,否則空有藥材卻不能好生靜養,就怕事倍功半。
待劉文耀一口答應離開後,袁窮奇不禁開始打量著她,瞧她開始著手解睿王的衣衫,一見那傷勢,眉頭緊鎖,嘴里又低罵著,「這傷雖是上了藥,但是這藥布換得不勤,只會讓傷口不收,反倒紅腫潰爛,你到底會不會照顧人?」
袁窮奇揚起濃眉沒吭聲,誠如她所說,他確實不善于照料人。
「這藥得要換,要不這肉要是爛進去了,到時候就得剮掉,屆時你再看看他到底捱不捱得過。」她管不住嘴,低聲罵著。「不良的照料等同是加快扼殺一個人,你知不知道?」
她生氣,是因為兩天前,齊昱嘉的臉色還沒差到這地步,所以她拿喬,認為就算不救也無妨,可當她真正瞧見他時,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要不是她被激得上當,恐怕齊昱嘉真是要死在這窮山惡水里了。
「你——」袁窮奇月兌口喊著。
「我怎樣,我說錯了嗎?」她抬眼,水灘眸子無懼直瞪。「不管怎樣,有辦法留下人家一口氣,就要更想盡辦法保下那口氣,否則救人又有什麼意義?」
那不帶溫度的話語像是雷般地打進袁窮奇的心里。
不只是因為她說的有道理,更因為——當年曹瑾妍救他時,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她怕他不會好生照料自己,所以才會一再叮囑。當然,他也很清楚,在他面前的姑娘,是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只是同樣的話從不同人的口中道出,依舊令他震撼,更教他模不著頭緒。
「學醫的人,都是如你這般心思嗎?」千回百轉的心思最終化為軟弱問語。
「學醫就是為了要救人,不是嗎?」她反問道。
「既是如此,為何一開始你不願救他?」
「那是因為我不覺得他的身體有差成這種狀況。」她嘴硬的反駁著,說到底還不是他害的,竟能把人照顧成這模樣,他也算是一絕了。
「那麼今日要請你上山醫治,我瞧你也不怎麼願意。」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她毫無道理地不肯幫,可偏偏她又是劉姓人家嘴里有醫德的大夫,這兩造行徑對照,怎能教他不糊涂。
「你突然就跑出來,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你又眼生得緊,我自然得防備。」她轉開眼,說著自己不熟悉的謊言。
「是嗎?」他喃喃自問著,總覺得初見她的神態與她的想法不符。
第二章山水有相逢(2)
「那些就先別管了,現在我先替他上藥,你來幫我壓著他。」她說著,走到竹簍邊挑著藥草,取出小缽,動作俐落地開始搗著藥草。
「為何要壓著他?」袁窮奇不解地問。
祝湘睨他一眼不語,瞧藥草搗得差不多了,才走回床邊。「最好連腳也壓著。」她不希望一個不小心被踢傷,到時就沒人醫他了。
袁窮奇盡避一頭霧水,但還是依她所言,盡其可能地壓住齊昱嘉的手腳,只見她用小長匙將藥末舀至齊昱嘉的傷口上時——
「啊!」狀似昏厥的齊昱嘉驀地瞪大眼,發出暴吼聲,手腳下意識地掙扎著,幸好袁窮奇抓得夠牢,要不被掙月兌,頭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她。
「忍忍,都多大的人了,這麼點痛都受不得嗎?」她說著,更加快動作地將藥末全都敷在他的傷口上。
齊昱嘉粗喘著氣,一雙大眼像是要瞪突般,有一瞬間搞不清自己身處何方,他們又是在對自己做什麼。
「公子,她是這附近的鈴醫,醫術不錯,你就先忍忍吧。」袁窮奇低聲說著。
「鈴醫?」齊昱嘉聲音粗嗄的問著,那月復間的痛楚像是有把刀無情地割剮著,教他險些爆粗口。
一會敷好了藥,齊昱嘉也痛出一身冷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床板上。
「這要裹上布巾嗎?」袁窮奇見她收拾著缽,卻沒取出竹蔞底下的干淨布巾,不由低聲詢問著。
「不用,大概一個時辰後,我要再敷一次藥。」
齊昱嘉本是虛乏地閉眼休息,一听到一個時辰後要再受一次的痛,不禁道︰「別了吧,沒有別的藥了嗎?」
祝湘涼涼看他一眼。「有藥治得好就該偷笑了,還挑?」
「我……」齊昱嘉看向袁窮奇,見他沒吭聲,自己也只能咬牙忍下。
「我到山里再找兩樣藥草。」確定竹簍里的藥草不夠,祝湘毫不遲疑地背起竹簍往外走。
「等等,我陪你去。」
一見他逼近,她立刻往旁挪了一步,臉色不善地道︰「我既然已經收下一百兩,這事我自然會辦好,你犯不著緊迫盯人。」
「我不是緊迫盯人,只是想幫忙。」袁窮奇微皺起眉,不喜她將自己想得這般惡劣。
他承認他是用了些手段激將她,但他現在已經對她稍作改觀,也希望她能同等對待。
「你幫不上忙,因為你不會分辨藥草,帶著你去只是增加我的麻煩。」祝湘毫不客氣地堵得他無話可說,舉步朝外走去。
袁窮奇楞在當場,吐不出半句話反駁。
齊昱嘉見狀,不禁悶聲低笑,哪怕會扯痛傷口,「袁窮奇,原來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尚在京城時,袁窮奇這位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大人可是吃得極開,有多少官家千金青睞,他周旋其間,從沒人不買他的帳,可偏偏這里就有個不買他的帳、甚至還對他出言不遜的姑娘。
「王爺還笑得出來,看起來這藥末的藥效十分神奇。」袁窮奇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說的也是,我似乎不覺得那麼疼了,不過也有可能剛下手時痛得我快昏厥,所以現在反倒不那麼疼了。」齊昱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今日難得被痛得精神好,又有好戲看,教他跟著多話了起來。「你上哪找來的鈴醫?」
袁窮奇坐在床畔,將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原來如此。」齊昱嘉現在完全能夠理解這位祝姑娘的嗆勁兒是打哪冒出的。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要她不肯幫忙。」
「許是你態度不善,人家初見你,把你當山賊了,防備也是正常的。」
「這種窮山惡水之地哪來的山賊?」話是這麼說,袁窮奇卻不禁細想兩人照面的瞬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是識得自己的,可是他卻是對她一點印象皆無。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淡漠,仿佛他得罪過她似的,那神情不是防備,只是很單純地不想和他牽扯上。
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什麼?」齊昱嘉輕扯了他一下,朝他眨著眼。「對祝大夫上心了?」
「王爺可以胡思亂想了,看來待會再上藥時,我得再費點力壓人。」
「袁窮奇,你最好是可以再壓大力點。」齊昱嘉沒好氣地道。「大不了就是本王猜錯了,犯得著這般整人嗎?」
別說他是個尊貴的王爺,看在他是個只剩一口氣的傷患分上,于情于理都該待他好些。
袁窮奇揚了揚眉,正色道︰「我想要請祝大夫留下來照顧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