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咱們身分被識破,惹來麻煩?」
袁窮奇搖了搖頭。「祝大夫說了,照料極為重要,但我畢竟是個武人,這種輕巧差事我做不來,再者留下她,王爺要是有什麼狀況,隨時都能應對。」
「袁窮奇,人家是姑娘家,你要她跟咱們住在一塊……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齊昱嘉聊了幾句,開始乏了,眼皮沉得張不開。
「她是大夫,你是傷患,這無關男女。」而且,他認為她應該會答應。
想要回京,這傷勢和體內的毒不處置妥善,就怕再近的距離也回不了京。
當祝湘找好藥草,順便撿了些柴火回來時,適巧劉文耀也推著推車回來。
推車上擺滿了各式的物品,袁窮奇總算明白為何剛剛她一開口就是要五十兩,原來她不但要藥材,更要劉文耀帶了幾套新衣袍和被褥布巾,甚至還有碗壺鍋瓢那一類的器皿。
「從劉大哥他家旁邊的岔路往山下走有一條溪,你要每天都去那里挑水,把後頭的水缸裝滿,然後幫他擦洗身體,要記住,身體清潔是重要的,而且三餐盡量弄些簡單熱食,吃得清淡些。」祝湘取出一包包的藥材後,指著推車上的物品一一講解著。
袁窮奇愈听濃眉攢得愈緊。如果是要熬藥,倒還不成問題,但要開伙……
「祝大夫。」待她講解完畢之後,他才低聲啟口。
祝湘沒吭聲,偏著頭看向他。
「不知道能否請祝大夫留下醫治我家公子?」他毫不唆地直言道。
「不能。」她拿起一包藥材往屋子後頭走去。
「祝大夫,你既是有心救人,何不送佛上西天?」袁窮奇不放棄地跟在她身後。
屋後有座簡陋的灶,祝湘確定藥材的分量正確後,倒進藥壺里,添了水,起了火,俐落地熬起藥。
「祝大夫,我家公子剛剛雖是清醒了,但與我聊上幾句後又睡著了,近來他睡著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多,我怕我是個粗人沒法子好生照料,如此不是白費了祝大夫今日前來?」這是袁窮奇頭一次有種面對姑娘家,自己不管說了什麼都打不動的挫折感。
祝湘睨了他一眼,拍拍手起身。「得要再替他上一次藥了。」
「祝大夫……」
「兩百兩。」她突道,堵住他未盡的話。
袁窮奇直睇她半晌,毫不猶豫地答允。「好,直到我家公子康復為止。」
他松了一口氣,不只是因為她願意留下來,更因為她願意留下來,意味著睿王的傷和毒,她都能夠處理。
但,她也真是獅子大開口,兩百兩竟說得出口。
「但,今天不成。」
「為何?」
「我家中還有個妹妹,總得回去告知她一聲才成。」祝湘繞過屋後,踏進屋里。「況且有些接下來要用的藥材,我得親自去買,當然這是額外費用,你得要先拿給我,還有兩百兩也請你一次交付。」
他隨隨便便都能拿出一百兩銀票,她相信他身上肯定還不少,沒人嫌錢少,尤其她正需要錢,再者她留下才能確保齊昱嘉安然渡過這一劫。
「好。」一口價,他答應得干淨俐落。「但你還得負責膳食。」
「……去跟劉家搭伙,多給他們一點菜跟米,也算是報答劉大哥替你跑這一趟。」要她下廚?別作夢了。
她將竹簍里洗淨的藥草擱進缽里捶搗著,神色自然不過。
「你不會下廚。」他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祝湘抬眼瞪他,很用力地搗著藥草。「我會與不會,都與你無關,我是個大夫,不是廚娘。」
「嗯,所以你不會下廚。」他點點頭,再確定的說。
祝湘吸口氣,直覺得這家伙真有惹火人的好本事。「關你什麼事?」再用力搗了兩下,從竹簍里抽出干淨的布巾,順手端起缽往床的方向走。
「倒是少見就是。」一般來說,出身邊陲地帶的姑娘家,通常都練就許多本領,干農活的、要氣力的,姑娘家不見得會輸給男人,當然也進得了廚房,就算沒有好手藝,但也差強人意。
她拿起布巾先將齊昱嘉月復部的藥末抹去。「我的雙手是用來救人的。」
袁窮奇很認同地點著頭。「所以不會下廚,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與其在廚房里忙活,倒不如在外頭救人。」
祝湘微惱地用力抹去殘余的藥末,壓根沒听見齊昱嘉悶哼了聲,虛弱地張開眼。
「你就非得這般嘲弄人?」她拿起小長匙,將缽里藥末快速地撒在齊昱嘉的傷口上,那一瞬間齊昱嘉痛得縮著眼瞳,連呼叫的力氣都給痛意吸走了。
袁窮奇專注地欣賞著她因惱意而微緋的小臉,覺得她終于有點人味,似乎也忘了距離。
「祝大夫想太多了,我不過是由衷地佩服祝大夫罷了。」
祝湘惱火瞪去。「像你這種人——」
「該死的袁窮奇,給我閉嘴,我快要痛死了!」齊昱嘉痛得怒咆,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祝湘楞了下,這才發覺手中的缽不知何時端斜了,藥末竟全數都倒在齊昱嘉的傷口上。
「祝大夫,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袁窮奇笑得一臉壞心。
想拿他兩百兩,當然得讓他逗一逗。
祝湘想罵人,可抿了抿唇,告訴自己,不要跟這種無情的無賴一般見識,只要把齊昱嘉醫好,她會馬上離開!
混帳!
第三章表妹駕到(1)
熬好的第一帖藥,是袁窮奇扶起齊昱嘉一口口地喂下。
誰知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齊昱嘉驀地翻過身,趴在床板邊狂嘔著。
袁窮奇見他嘔出大口大口污黑的血和穢物,滿屋皆是腐臭難聞的氣味,忙問︰「祝大夫,他這是——」
祝湘神色淡漠地睨了眼。「一個時辰後再熬一帖,把他身上的毒全都逼出來。」
袁窮奇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一會,瞧齊昱嘉翻躺回床板上,臉上灰白氣色仿佛褪散了些。
「他的毒已深植體內,能吐多少算多少,其他的就等他慢慢排出,再以藥材調養,最慢一個月,他便能健步如飛。」她說著,開始著手整理竹簍。「記得將穢物清理干淨,屋里別纏著病氣,滿屋子味道想養好病也很難。」
「你要走了?」
「入秋了,天色暗得快,我得趕緊下山。」
袁窮奇忖著這里到杏花鎮,距離說遠不遠,但對只能步行的她而言,得要費上不少時間。
「可惜,公子剛服藥,否則我就送你一程。」
祝湘背起竹簍,頭也沒回地道︰「不用,告辭。」
「明日何時過來?」
「正午之前。」話落,她瀟灑離開。
祝湘回到杏花鎮時,已是掌燈時分。回到家中,和祝涓說了來龍去脈,要暫時到大風村里就近照顧兩個外鄉人,囑咐她一個人在家時,要將門窗關緊,以防宵小。
「可是……姊,他們到底是誰,這樣好嗎?」祝涓難掩擔憂地問。
兩個大男人,雖說其中一個是傷患,可在不知道對方來歷的情況下,便要就近照顧人,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點?
「放心吧,他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只是外地來的罷了。」
翌日天亮,她到鎮上再采買了一些藥材和一些沒買足的用品器皿,背著沉甸甸的竹簍緩步朝山腰上的大風村而去。
然而,走到山腳下,就遇見了袁窮奇。
「你在這里干什麼?」她劈頭就問,口氣凌厲得像是個教訓學生的夫子。
「挑水。」看他挑在肩上的東西,也該知道他在干什麼。
「你怎麼往這兒走?我不是跟你說——」
「往劉家旁邊的山徑確實是可以走到山谷溪邊挑水,但我走了兩趟後,發現繞過山腳再上山,會比較好走。」這一段的山路較緩,況且相較之下距離一般,他自然要挑平穩的山路,順便踫踫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