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涓。」
正在收攤子的祝涓聞聲,回頭笑嘻嘻地喊著,「姊,你回來啦。」
「嗯,順道過來接你。」祝湘本是清淡的神情,在祝涓的爽朗笑意下也染上幾分淡笑。
祝家兩個姊妹,面貌極為相似,相似的柔順杏眼,相似的巧鼻菱唇,要說是絕色,倒還差上一截,但肯定是賞心悅目的,而兩人相比的話,祝涓好動愛笑的性子猶如朝陽般生氣蓬勃,而祝湘就像是夜里的玉輪,冷中帶柔。
「等我一下,我就快弄好了。」祝涓笑著加快收攤子的動作。
說是攤子,也不過是拿了兩條板凳架上一塊木板,上頭擺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種類不多,因為在這邊境地帶,大伙要的是飽不是巧,所以一般的糕餅鋪子所賣的糕餅樣式並不多,就是分量十足。
祝涓腦袋精明,雙手靈活,做的糕餅模樣可愛精致,在市集里特別得到一些姑娘家的青睞,在這市集里,祝涓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了,每天賣剩的糕餅數量都不多,而且趕在收攤前,她偶而會用幾乎半價的價錢賣給一些同樣在這附近擺攤,又舍不得買昂貴糕餅的小泵娘們。
如此一來,她收攤時輕松了些,而且沒存底就是多賺了。
祝湘雖然背著竹簍,還是動手幫祝涓搬著木板和板凳,好讓祝涓背上裝糕餅的木匣。
「姊,咱們可以——」祝涓一回頭,話還沒說完便眼尖地瞧見對街的關逢春,不禁又跳又蹦地朝他跑去,親匿地喊了聲,「春哥哥。」
必逢春聞聲,硬是往後退上一步,一臉嫌惡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喚春哥哥呀。」祝涓一臉愛嬌地問。
必逢春抽動眼皮,直覺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別擋著,我還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祝涓討好問著。
「別擋著我的路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關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張斯文的清秀面容因為高傲而添了幾分丑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濟也听得出話意,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在爹去世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竟會轉變如此大,教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還留在對街的祝湘自然是將這些話都給听進耳里,舉步朝兩人走去,還來不及將祝涓給拉走,就見關逢春後頭的馬車走下一人。
「瞧瞧,這是誰家的撒潑姑娘,一點規矩都沒有,竟在大街上拉著男人說話,難道你家里人就是這般教導你的?」關夫人一開口比關逢春還要不給情面,看著祝涓的眼神就跟看只野狗沒兩樣。
祝涓一臉受傷地垂下眼,而祝湘則是忍不下這口氣,快步走到兩人之間。「關伯母,王朝有律,既是有婚聘的男女,不在此例。」頓了下,她才又低聲道︰「論教養,舍妹只是攀談,說是拉扯也太過,反倒是關伯母出言教訓稍嫌太過。」
必夫人聞言,臉色忽青忽白。祝湘語氣雖然軟綿無力,但字句卻透著凌厲,先拿律例護祝涓名聲,再拿律例暗示兩人婚配關系,最後還打了她的臉,暗示關家至今不談婚事,無權教訓祝涓。
因此她只能氣得臉色一變再變,卻也反駁不得什麼。
「婚事是令尊在世時提起過的,並無白紙黑字,壓根不算數。」關逢春仗著自己的秀才身分,說起話來趾高氣昂,儼然是把祝涓當成腳底爛泥般地踩。
祝湘神色不變地道︰「如此說來,關秀才這些年的聖賢書不都白讀了?夫子授業解惑,一開始都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而關秀才卻說無白紙黑字並不算數,其意豈不是和聖賢夫子背道而馳?」
「你!」
「婚配之事並非空口白話,當時尚有數人在場,還是要我去把那些人都找齊了,才能把這事給辦了?」祝湘態度淡漠,面無表情地迎視關逢春。
必逢春一雙狹長的眼直直地瞪著她良久,臉色漲成豬肝色,半晌都吭不出一聲,直到後頭的關夫人不耐地喊著,「還不走了,待會耽擱了時間,得算在誰的頭上?」
必逢春聞言,應了聲,連聲告辭都省了,等著關夫人一上馬車,一行人隨即揚長而去。
祝湘緩緩回頭,就見祝涓竟還痴痴地看著關逢春離去的身影,不禁無聲嘆了口氣。
第一章邊境鈴醫(2)
「姊,為什麼春哥哥會改變如此的多?」祝涓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面對失去笑容的祝涓,教她不禁心疼著,怎麼也無法對她道出實情。
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因為她們沒了爹依靠嗎?
爹尚在世時,至少是個坐館大夫,在杏花鎮上是家喻戶曉的仁醫,有身分更有清譽,自然和關家般配得起,可如今爹已不在,她們姊妹倆沒了身分地位,沒了有力的娘家為恃,關家人勢利,便看不上眼了。
「我原本以為爹去世時,關家人會趕在百日前將我迎娶,可是他們卻是不聞不問。」
「大概是因為你尚未及笄,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許就……」她頓了下,親熱地挽著她。「你啊,這麼早就急著要離開我,不怕我舍不得?」
「姊,我當然會舍不得你,我也沒想要那麼早出閣的。」她只是不習慣關逢春的改變,所以有些悵惘罷了。
祝湘笑了笑,慶幸祝涓的心思一向單純,隨意拐了話便忘了難過。「祝涓,咱們回去吧。」
「嗯,走吧。」祝涓揚起笑,幫忙抬另一頭的板凳。
看著她的笑容,祝湘不禁也被感染笑意。
對祝湘來說,祝涓不只是她僅剩的親人,更是她心的救贖,所以不管怎樣,就算她再厭惡關逢春那個男人,她還是得幫祝涓完成心願,誰教這門親事是在多年前便訂下的?誰教祝涓偏是盲目的看上那種男人?
必逢春仗著秀才身分狂妄不可一世,加上關家又是小有家底,如今自然是不願履行婚約迎娶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她得更有本事才行,只要她有本事攢得更多銀兩,給祝涓弄家鋪子,如此一來能得匹配,也許關家人就會改變心意。
可是……她卻更加憂心有朝一日祝涓嫁進了關家,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偏偏除了完成爹的遺願,她還能如何?
死者為大,盡避她一點都不樂見這門親事,但她還是得做。
兩抹身影緩慢地朝赤霞山山腰而去,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尚未開墾,就連棧木都沒有的崎嶇野路。
兩人身上的粗布青衫早已汗濕一片,眼看著天色漸暗,前頭的男人一手抓著前方的樹枝,一手則拉著身後的男人,但後頭的男人腳下一滑,走在前頭的男人立刻緊扣住他,回頭問著。
「王爺,你不要緊吧?」
被喚王爺的男人就是傳言下落不明的睿王齊昱嘉,他臉色黑中帶青,就連唇色都是令人擔憂的紺紫色,狀似昏厥,只存有一口氣的緊抓著前頭的男人。
男人緊皺濃眉,看向四周,就見不遠處的山坳處似乎有間茅屋,無暇再細忖,向前一步道︰「王爺,你忍著點,前頭有間茅屋,我背著你到那里歇會。」
齊昱嘉唇瓣動了動,連話都說不出口。
男人二話不說地背向他蹲下,將他一把背起,避開樹林里橫生的枝椏,小心翼翼地朝茅屋而去。已是掌燈時分,但茅屋里卻一點燈光皆無,他在周圍繞了下,確定里頭無人,才放膽背著齊昱嘉踏進屋里。
這是間非常簡陋的茅屋,門開是座小廳,臨窗邊擺上一張方桌和兩張圓凳,再無其他。右手邊的小通廊有兩間房,他隨意走入一間,慶幸里頭至少還有釘制的床板。他猜想,也許這里是山上的獵屋,是一些獵戶上山打獵時的臨時休憩處,又或者原有村民居住,但早已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