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意?」
她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她在意,是因為那是她的血翠簪,可他的說法好像她在意他身上有著姑娘家的飾品。
「表妹,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噙著壞心眼的笑。
「你在胡扯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明明是玉簪,怎會瓖鏤花銀飾,很特別,問一下而已,你別往臉上貼金!」要不是想知道他留下血翠簪的用意,她還真不想听他鬼話連篇。
「你很想知道這支玉簪打哪來?」
「我……」她是很想知道,可問題是他的說法太曖昧,教她說不出口。
袁窮奇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等著。
「你笑什麼?」祝湘橫瞪他一眼,手里動作沒停,拿起剪子將包扎用的布巾末端剪成三股,隨即開始往他的手臂上包扎著,到了末端再抓起三股反繞交叉,像是編辮子般,最末再繞了圈打結。
袁窮奇本是笑著,但在見她包扎好的布巾後,不禁楞住。
這種包法……八字交叉,這是曹小姐當年替他包扎時的包扎法,當時他覺得特別,問過後,她說這是她外祖父模索出的一種包扎法,布巾較不容易月兌落,是她外祖父的絕活,就只單傳她一個。
所以她——
「怎麼了,我扎得太緊了嗎?」見他神色有異,她隨即動手要解開包扎。
袁窮奇一把扣住她的手。「你這種包扎……」
祝湘頓了下,反問︰「有問題嗎?」
「……很特別。」袁窮奇直瞅著她,可不管再怎麼瞧,他也無法看穿這軀殼底下的是哪一縷魂。「這是上哪學的?」
「當然是跟我爹學的。」她面不改色地道。
「是嗎?」他不信,因為曹瑾妍說過,這獨門絕活只單傳她。
可她會!一模一樣的包扎法,一模一樣!
「這事能假嗎?不信你可以問祝涓,她也知道。」她神色不變,說得篤定,幾乎連自己都快要相信。
袁窮奇緊扣著她的手不放,喉頭微微縮著,半晌才啞聲道︰「我有個朋友,她雖不是大夫,但她對醫術極有興趣,她性情嫻雅溫柔,總是笑臉迎人,路見不平會仗義助人,我曾被她幫過,她救了我一命,教導我許多,而身上這藥瓶便是她當年贈與我的,我帶在身上來思念她,而她當初也是用同樣的包扎法替我包扎,她——」
祝湘直睇著他,他黑眸灼亮,亮得仿佛可以照亮一切黑暗,看見她污穢的魂魄,教她想要逃避,教她駭懼——
「姊,救命啊!我的推車要倒了!」
外頭突地傳來祝涓的尖叫聲,祝湘隨即抽回手,快步朝房外走去。
袁窮奇望著自己的手,懷疑自己根本就是瘋了,才會在那一瞬間認定她就是曹瑾妍,可是怎麼可能……
但如果她不是曹瑾妍,為何她身上會出現如此多的巧合?她的話語、她的包扎法、她的性情和她的神韻……驀地,他明白了為何打一開始自己的目光就不住地追逐著她,只因那陌生的熟悉感是來自于他對曹瑾妍僅有的認識。
可是,如果她是曹瑾妍,那當初他親手焚燒的又是什麼?
「袁窮奇,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剛剛說那席話,像是在告訴祝大夫往事,但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對她訴衷曲。」齊昱嘉枕著肘,涼聲問著。「你該不會是把祝大夫當成當初救你的那位姑娘吧……還是她們是同一人?」
他問出口卻又覺得不對,如果她們是同一人,袁窮奇的態度一開始就不會那般淡漠。
袁窮奇充耳不聞,陷入沉思中。
三年,曹瑾妍已經離世三年了……他驀地想起祝涓說過,祝湘在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就忘了怎麼做菜……思及此,一道靈光乍現,教他驀地抬眼。
難道說,是——移魂?
第六章睹物思人(2)
是夜,大雨不停,屋後廚房上方只是一塊凸出的檐角,這下子雨全都潑到灶邊,連要熬個藥都得費盡堡夫,更遑論要做菜。
而由于今天下大雨,祝涓的糕餅鋪子生意也被大雨給打壞,剩了不少糕餅回來,剛好充當晚膳。
「這糕餅極為綿密,內餡十分扎實。」齊昱嘉嘗過之後,不禁驚為天人。「祝姑娘廚藝真是高超,菜燒得好,就連這糕餅都是一絕。」
祝涓听著,笑眯了水眸。「齊大哥真會夸人,其實我做得很一般。」她謙遜道謝,但心里還是不禁暈陶陶的。
「不,這般手藝就連我在宮……宮家,一個好友府上嘗的都沒這特別。」險些說溜嘴,齊昱嘉趕忙轉了過去。
「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巴掌大的糕餅,他可以一口氣吃下十來個。
慶幸有這兩人搭著話,才沒讓滿屋子尷尬無盡頭的蔓延下去。
祝湘就坐在祝涓身旁,看著外頭的雨勢,而袁窮奇則是倚在門邊,同樣若有所思地望著雨勢。
祝涓壓根沒發覺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息,徑自抓著齊昱嘉問著。「齊大哥,這其實都是一些簡單的糕餅,我呢想弄點不一樣的,可是卻想不出有哪些特別的糕餅。」這邊境地帶的糕餅就那幾樣,想變個花樣都不容易。
「那還不簡單,我倒是可以說上一些不同的,就好比豌豆黃。」
「那是什麼東西?」她听都沒听過。
「這豌豆黃有分粗細,我呢偏愛嘗細的,口感細膩,入口即化,不過做工倒是挺繁瑣的,這豆得挑上好的,煮得夠爛,豆泥要濾得夠細,加點糖熬,如此口感精致,甜而不膩,那黃澄澄的表面就引得人食指大動。」說著,他才發覺自己真的已經離宮很久,久到連那些吃膩的甜點都想念了。
「可是豆子熬成泥後,不可能會黃澄澄的。」祝涓忖著,依他敘述猜出該怎麼做,卻無法理解為何會是黃澄澄的。
「好像是染了什麼東西……豌豆黃之所以稱為豌豆黃,就是因為它是黃色的。」雖然不知染了什麼,不過這一點齊昱嘉可是再肯定不過。
「可是……」
「豆子熬煮時會加入黃梔子染黃。」祝湘突道。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袁窮奇適巧回頭。這一席話,更教他篤定她很有可能是曹瑾研移魂而來。
只因豌豆黃是宮中御食,宮外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會知道,那是因為他曾在宮宴里嘗過。
而他一直厘不清的是,她如果是曹瑾妍,為何初見他時會認不出他?甚至打一開始就淡漠地拉開距離,為什麼?
「祝大夫,你怎麼會知道?」齊昱嘉月兌口問著。
他的疑惑一如袁窮奇的想法,豌豆黃在民間是吃不到的,更遑論是在這邊境地帶,一個不曾踏出廣源縣範圍的邊境姑娘是不可能知道的。
祝湘愣了下,水眸微移,便道︰「黃梔子是藥材,過去我爹還在時,曾听我爹提起過數種藥材可入食材,這一點祝涓懂得也不少。」
「嗯嗯,姊說的沒錯,很多藥材都是可以當食材的,好比粥里頭可以添上枸杞黃耆,這都可以助人恢復元氣,如果湯膳的話可以加入的就更多了。」祝涓沒心眼的說著。「像齊大哥吃的粥里頭,我可是都按照姊姊形容你的身體狀態,配上了藥材熬煮,如此一來食藥雙補,身體可以復原得更快。」
「原來是這樣。」齊昱嘉輕點著頭,原本只覺得打從祝涓來了之後,他對每頓膳食都期待得緊,倒沒想到她竟如此懂得養生之道,懂得如何以食補身。
「齊大哥,還有什麼糕餅呢,說來听听,到時候我試做讓你嘗嘗。」
「好啊,我知道的還有蓮蓉卷糕、桂花涼糕、山楂糕……對了,還有烙干、耳朵眼……」齊昱嘉細數著宮中御食,把記得的全都說出,就盼透過祝涓的手藝也嘗到思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