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窮奇,就連這種邊境小鎮都有東廠爪牙,你認為咱們真的能夠一路過關斬將回京城?」齊昱嘉嘆口氣,對這事很難樂觀看待。
「但是齊賢認為王爺已死,這對咱們回京是好消息。」龐得能道出他的看法。「雖說我只帶來一支錦衣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銳,而且咱們沒泄露身分,一路回京應該是不成問題。」
袁窮奇輕搖著頭。「如果齊賢真認為王爺已死,當初就不會有東廠番子出現在鎮上,甚至是連大風村這種偏遠小村都有番子走動。」依齊賢多疑的性子,他是生要擒人,死要見尸,不會錯放。
「真是荒唐,東廠的勢力竟擴及到這種邊境城鎮。」龐得能啐了聲。
袁窮奇垂睫忖著,半晌才道︰「不管怎樣,皇上殞天是早晚的事,王爺是肯定得趕在皇上殞天前回京,而且咱們得趁這當頭聯系邊境總兵才成。」
齊賢權傾朝野,百官莫不臣服,但不管怎樣,就算齊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終究只是個宦官,手無兵符,所以才會用這法子除去齊昱嘉,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得先掌握幾個握有兵權的總兵以防萬一。
「邊境總兵雖在邊境,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臣服在齊賢之下?」齊昱嘉不禁愁著臉,直覺此事困難重重。
「王爺有所不知,齊賢能掌握朝中百官,那是因為齊賢嫁禍栽贓,陷害忠良,百官為求自保也只能虛與委蛇,當然里頭也不乏為攀權附貴而投靠齊賢的,但就我所知,邊境武將最痛恨的就是齊賢這種在朝中翻雲覆雨的宦官。」
「是嗎?」
「先前義父要我隨王爺到邊境時,曾提及東諸城總兵傅盡勇是個正直武將,要我有機會便拜訪他,可先前因為王爺有傷,再加上東諸城內東廠番子搜城,我才不敢久留,錯失機會,但現在咱們可找個時間拜訪他。」
「什麼時候?」
「王爺的身子現在如何?」
「我覺得我好得差不多,祝大夫也說過我體內的毒已經祛得差不多,只是外傷沒照料好,至今收得慢,但這點不礙事。」齊昱嘉雖對未來難以抱持樂觀,但他也清楚自己肩負的任務和使命,他不能水遠躲在這里,自以為已避開了禍害。
而且他若不反抗,天曉得哪天東廠番子要是找上門來,會不會禍延祝家姊妹?那是他最不樂見的。
「都怪我沒將王爺照料好。」這一點袁窮奇是有些愧疚的。
「你說那什麼傻話?當初要不是你將我救出,我還有機會在這兒喊疼嗎?」還能醒著喊痛,代表他還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活出生天。
「那就再等兩日,問過祝大夫後再出發。」
「也好,反正也不差這兩日。」
「所以大嫂真的是大夫?」龐得能突然插話道。
袁窮奇眼角抽搐著,沒來得及阻止的下場,就是齊昱嘉連珠炮的質問——
「大嫂?你和祝大夫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系了?難道昨晚你們——」
「什麼都沒有。」袁窮奇口氣涼薄如刃,看向龐得能的眼光更是尖細如針。「龐得能,先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兩日後再過來。」
「是,屬下知道了。」龐得能二話不說,走為上策。
「有鬼啊,袁窮奇。」齊昱嘉擠眉弄眼打趣道。
袁窮奇笑眯眼,以不變應萬變。
有鬼……不就是壞他好事,剛逃走的那個最像鬼!
為了慶祝他們平安月兌險,祝涓使出渾身解數,晚上時弄了頓豐盛的晚膳,而且還做出數道齊昱嘉提及的甜點糕餅。
「真是不可思議!」齊昱嘉一吃到細豌豆黃時,滿臉不敢相信地看著祝涓。「我不過是大致提過做法,你怎能就做出如此口感細密,入口即化的細豌豆黃?」
「那當然是要天分的。」祝涓有些驕傲地揚起小臉,隨即又問祝湘。「姊,好吃嗎?」
怕齊昱嘉純粹客氣,所以還是問自己的親姊較妥當。
祝湘嘗過後,也頗驚為天人。「這甜味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太膩,少一分太淡,完美得不可思議。」做工是不如宮中精致,但是以口味和口感而論,壓根不輸宮中御食。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每一樣都弄一些到鋪子里賣。」學了新花樣又得到贊美,直教祝涓樂得快要飛上天。
「嗯,試試也好。」祝湘認為這幾樣糕餅肯定會在鎮上引起轟動。
祝涓開心地收拾著桌面,像只鳥兒般輕盈地將碗盤收到屋後。
祝湘看見袁窮奇面前的湯藥動也沒動,不禁催促著。「袁窮奇,快把湯藥給喝了,可以袪點寒,以防風寒。」
「多謝。」袁窮奇噙笑端碗淺啜著。
「不客氣,應該的。」他為救她跳進水里,又把人家送來的衣袍讓給她穿,她不過是熬湯藥而已,算是禮尚往來。
齊昱嘉吃完細豌豆黃又嘗了塊桂花涼糕,雙眼不住地看著兩人,愈看愈覺得有譜,可惜有些事拖不得,雖說可能會壞了袁窮奇的姻緣,但在這當頭上,實在也不能怪他。
「祝大夫,你瞧我這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祝湘微詫他的提問,但還是照實道︰「應該是恢復得差不多,你月復上的傷收得很好,大約再靜養個一兩天,我想也差不多了。」
她想,也許是錦衣衛的人來了,準備要護送他回去,他才會問起這事。
「我知道了。」齊昱嘉舌忝去指尖上殘留的糕屑,隨即起身。「我去幫祝涓的忙。」
他想,要離開的事就交給袁窮奇去說。
齊昱嘉一走,小廳里靜默了起來,門外吹進沁冷的風,教祝湘微瑟縮起身子,袁窮奇見狀,立即起身將門給關上。
「別關。」她趕忙阻止,可惜他背對著她,壓根沒听見她喊了什麼。
袁窮奇一回頭,就見她狀似頭疼地托著額。「怎麼了?」
「沒事,我要回房歇著,你趕緊把湯藥喝完吧。」祝湘干脆起身,然而才走了一步,手隨即被他拉住,被迫回頭。
「身子不舒服嗎?」他問,面有擔憂。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她說著,隨即又回過頭。
兩人獨處,門又刻意關上,很容易招來誤解,盡避她知道他只是溫柔地替她掩去風,但兩人這般親密總是不妥。
他就要離開了,而他準備要告訴她了嗎?
她早就知道他們遲早會離開,就等著齊昱嘉的傷勢一好,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感到……失落。
「別背對著我。」他低喃著,想抱住她,卻又怕唐突,會讓她逃得更遠。
祝湘聞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卻又沒轍地嘆了口氣。「我沒事,我只是昨兒個沒睡好,想要回房歇著。」
「有什麼事,找我。」
她笑了笑,點點頭算是答允,可她又能有什麼事找他?
回房歇著,她確實感到疲憊,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待祝涓把碗盤洗好,糕餅放涼蓋好回房後,她還是沒睡著,只是假寐,就怕祝涓一再問起昨晚的事,教她難以招架。
輾轉反側一夜,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對不明就里的自己感到羞恥,而此刻,她對即將離去的他,懷有某種難言的不舍……身在朝堂間,他听不見,那是多麼地危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對手又是齊賢,他到底要如何全身而退?
邊境一戰,必定是齊賢主導,為的是要取睿王的命,如今齊昱嘉要是回京,隨行的袁窮奇又要如何逃過一劫?
想著,不禁心惶難遏。
他听不見啊……忖著,想起他的手鏡,也許她該再去幫他買把手鏡,否則上頭有擦痕,他怎麼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