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霞和靜平同時驚呼︰」三哥,三哥。」
靜哲于脆站起來,道︰「三哥,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哼!」靜安冷笑,「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落塵臉色更蒼白了,不穩地後退兩步,一具溫熱的胸膛靠近她,靜康半環著她,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沉穩安定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換了衛家的任何一個人,這閑事都是要管的,落塵若是不管,就不配做我們衛家的媳婦。」
靜霞忙附和︰「是啊,四嫂識大體,還了錢就算了,要是我,非跟那些人好好理論不可。欠債還錢,又不是欠命,憑什麼打人!」
衛天明斥道︰「小丫頭片子,哪有你說話的分。」
繼凝臉上白了一白,退回月奴身後,垂下頭。落塵看看眾人,上前跪在中央,輕聲道︰「千錯萬錯,都是孫媳婦的錯,孫媳婦願受任何責罰,求爺爺千萬保重身體,別跟三哥計較了。」
「快起來,」老太爺道,「又沒人怪你。靜康,扶你媳婦起來。」
靜康扶起落塵,不自覺地又握緊她的手。對衛天明道︰「爹,時候不早了,您去歇著吧。靜安再不對,也要等他養好傷。」
「算了算了,這個孽障我管不起,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你們誰也甭管他,就當他不是衛家人。」
老太爺讓月奴和繼凝扶著,顫巍巍地離開。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靜平、靜霞嘆著氣也走了,靜哲道︰「四哥四嫂,咱們走吧,這種人,理他做什麼?」
靜康走近靜安道︰「三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話,但我不希望你繼續頹廢下去,糟蹋自己有什麼好處呢?別讓惟一關心你的人也對你失望。」
他牽起落塵的手,離開了充滿權威、嚴肅和冷漠的廳堂。落塵最後仍忍不住回頭,看到了靜安眼中的感激、愧疚、無奈和某些壓抑的,可以稱之為「柔情」的東西。落塵的心湖投進一顆大石,掀起千層浪波。她抬頭看靜康,他身上溫暖安定的氣息使她漸漸平靜,真想就這樣讓他牽著,永遠不放手。
回到自由居,靜康放開她的手,落塵感到一陣空虛,心底的寒氣又涌出來。杜鵑急切問︰「小姐,怎麼樣?一大群人叫你去干什麼?三少爺又挨罵了?」
「沒事,我累了,替我鋪床吧。」
靜康道︰「你休息吧,明天醒來,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落塵道︰「本來就什麼都沒發生過,發生了什麼呢?」她淺淺淡淡地笑,「我做了該做的事,對也罷,錯也罷,我心安理得,你不必安慰我。」
靜康見她倔強的面容蒼白落漠,竟覺心中微微抽痛,「三哥人就是這樣,不然也不至于大家都不關心他,有時候,不如讓他自由一點,反而對大家都好。」
「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杜鵑,去替姑爺鋪床。」
靜康搖搖頭,出去了。看來他的妻子也有倔強剛強的一面,不是什麼事都逆來順受。
又是一夜輾轉反側。她錯了麼?她不該招惹三哥的,她該嚴守為人媳婦的本分,不多問,不多說,不多管。為妻之道,她學得還遠遠不夠啊!
三更鼓響,落塵索性披衣起身,推門而出。夜色陰沉漆黑,漸漸飄起清雪,落塵在雪中踽踽而行,呼吸著冷凜的空氣。縮了縮脖子,才發覺用來遮掩頸間傷痕的絲巾忘了帶,罷了,深更半夜的又沒有人會看見。不知不覺竟來到書房門前。房內的燭光還在跳躍,這麼晚了,靜康還沒睡麼?
她在門前佇立片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不離開。室內無半點聲音,落塵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靜康伏案而眠,手上還夾著一支筆,搖搖擺擺地就要掉落。她輕手輕腳上前將筆取下,拿起裘皮斗篷替他蓋上,又將炭火撥旺一些。正待離開,突然瞥見桌子上的文章,題目為《庶民的勝利》,想必就是靜康特地整理出來給繼凝看的那篇。忍不住好奇,她拿起來瀏覽,看著看著竟舍不得放下,便在靜康對面的椅上坐了下來。文章空白處注了許多眉批,蒼勁有力的字跡顯然是靜康的。
整篇文章看完,落塵覺得心情澎湃,熱血沸騰,不由低喃︰「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她以手掩嘴疲憊地打了個呵欠,動作做了一半僵住了。
靜康不知何時已經醒來,靜靜地坐在那里,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看。
落塵的半個呵欠被嚇了回去,忙起身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進來的。門虛掩著,里面又沒有聲音,我見你睡著了,所以進來幫你披件衣服。」
靜康輕笑道︰「你又沒有做錯什麼,何必心慌?」
落塵低垂頭道︰「你說過,沒有你的允許不能隨便進書房。何況,我還私下動了你的文稿。」
靜康笑容收斂,涌起一股愧疚和憐惜,起身按著她的肩道︰「對不起,我收回那句話。」
「你跟我說對不起?」落塵張大雙眼。
「是,我跟你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我早就該說了。」
落塵無措地垂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要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你今天下午那倔強剛強的勁兒哪兒去了?」
落塵咕噥︰「我哪里像受驚的小兔子?」
「既然沒有,就坐下來,放輕松。」
「不了,」落塵將文稿放回原處,「我該回房去了,你也早點歇著吧。」
靜康攔住她道︰「你回去睡得著?」
落塵想了想,搖頭。
「我知道你為了三哥那件事睡不著,坐下聊聊吧。」
「沒什麼好說的,總之我今後少管閑事就是了。」
靜康看著她頸間泛黑的淤痕,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道︰「大家都明白你是一片好心,看不得衛家人受欺負。但以後出門要多帶些人,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免得……免得……免得弄傷自己。」他不待落塵反應,又急急道,「天快亮了,你去睡吧。」
落塵看他雙拳緊握,臉上漲紅,說話顛三倒四,明白他是不好意思。她識趣地不再多言,嘴角抿起淺淺的微笑,出去了。
靜康長出一口氣,右手撫向心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廳堂上還義正詞嚴地替落塵說話,回來卻越想越不是滋味,好像有那麼一絲絲、一點點——嫉妒!而咋見她頸上的淤痕,差一點忍不住去觸模,還有種沖動想要扭斷造成這片傷痕的那只手。
第五章
「啊、啊、啊……」
簫竹林內傳來淒厲的慘叫,聲聲揪得人心驚膽戰,周氏急道︰「都第三胎了,怎麼還這麼難?」
靜平來回機械地走動,每叫一聲,就抬首望向那緊閉的房門,有幾次欲沖上去都被攔住。汗水在十二月的天氣里不停地滴下來,他喃喃道︰「已經那麼久了,前兩次都不超過半日,現在快一夜了。老天保佑,不要讓她痛了。」
靜康只好一徑地勸︰「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落塵也只有干著急的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按規律,未成婚的年輕男女不可以過來,柳氏和周氏心急面上也不表現出來,光看著門。門開了又合上,幾個小丫頭來來回回地端了無數盆水,一個產婆探出頭來道︰「婆婆太太,快來看看吧,是難產。」
靜平一听就要沖進去,柳氏大喝︰「拉住他。」
兩三個老媽子和丫鬟上去攔,靜平推開這個,那個又扯住了,周氏趁機進屋,房門又關嚴了。靜平擺月兌所有人,只來得及拍上門板,嘶聲大喊︰「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文秀,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