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北洋政府被迫釋放所有被捕學生
靜哲家也沒回,直接到醫院,身上髒兮兮的有些狼狽,還好沒帶什麼傷。見到靜康,焦急地問︰「四哥,你沒事吧?」
靜康上下打量他一遍才道︰「我很好,你不是看到了?倒是你,在牢里有沒有受苦?」
「沒有,」靜哲坐下來,接過落塵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光,「謝謝四嫂,再幫我倒一杯好嗎?」回過頭來眉飛色舞地對靜康道︰「我在里面交了好多朋友,軍閥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我們聯合起來大罵曹汝霖、章宗樣、陸宗輿是賣國賊,罵北洋政府軟弱無能,罵累了就睡,睡醒了聊天。有幾個是李先生的學生,見解很獨到,讓我收益不少。」
靜霞從門外道︰「你在里面待得舒服,可苦了我們在外面的,挨著罵不說,還整天替你擔心。」話音落,人就進來了,上前狠戳靜哲的胸膛,「四哥替你挨了一槍,凝姐姐為了救你差點嫁給趙慶春,爺爺中風了……」
「什麼?」靜哲跳起來,「你說凝兒要嫁給誰?」
「都過去了。」落塵插言,「人還好好地在家呢,是趙慶春趁火打劫,幸虧爹和二叔父咬得緊,沒答應。」
靜哲水也不喝了,匆匆往外走,「我回去看看凝兒。」
「五哥,五哥!」靜霞叫了兩聲,他人已經出了醫院門口了,「一提到凝姐姐,片刻也坐不住。」
靜康道︰「你嘴也快。」
落塵道︰「回去也好,大家都擔心呢,早點回去,見過了就放心了。三妹,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偷溜出來的,听說學生放出來了,五哥又遲遲不回家,爹就拿我開刀,嘮叨個沒完,我不溜,難道站在那里挨罵?」
落塵搖頭微笑,「總算雨過天晴,爹娘也擔驚受怕的,老實在家里待幾天,讓他們念幾句吧。」靜霞吐舌頭。
繼凝看到靜哲,叫一聲︰「五哥。」淚如泉涌。
「別哭,」靜哲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看看,沒傷也沒瘦。別哭了,凝兒,別哭了。」繼凝撲進他懷里,哭得更凶了,像要把在靜康那里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靜哲不知內情,還道她是擔心自己,笨笨地勸著,心里卻甜滋滋的,暗想︰得到她一把眼淚,多蹲幾次大牢也值得了。
靜康恢復得很快,三個星期就可以扶著下床走了,落塵照顧得無微不至,兩人雖不說,但心里都感覺得出對彼此的感情逐漸加深。葛雲飛變成醫院的常客,有時還帶一些陌生人過來,落塵識相地不問,適當地找一些借口離開,以便他們談論正事。
這一日,葛雲飛帶了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來,三人在房里聊了好久,兩人走後,靜康便站在窗前不言不語。落塵走到他身後,關切地問︰「出了什麼事?」
靜康回過頭來,拉她人懷,悶悶地道︰「落塵,我整日令你擔驚受怕,你會不會怪我?」
落塵抬頭逡巡他沉重的神色,「你又要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靜康故意緩和地笑道︰「沒有,你別多心。只是要再去一趟上海,可能很久才會回來。」
「你的傷還沒好,又要走?你就算不顧及家里,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呀。」
「不會這麼快,至少要等到出院。」
落塵離開他的懷抱,扶著他的手臂,「你站了好久,去躺一會兒吧。」
靜康垂頭看她,「你生氣了。」
落塵咬著嘴唇,搖頭,再搖頭,忽然放開他,匆匆道︰「你躺著,我忘了幫你拿藥。」
說完就往門口走,靜康跨前兩步抓住她手臂,抬起她下巴,看到眼中盈盈的淚光,心疼地道︰「怎麼哭了?又不是現在走,也不是不回來。」
落塵努力地眨眼,想眨掉眼中的淚,卻 啪啪地垂落。靜康慌地叫道︰「落塵,究竟怎麼了?」
她掙月兌他的手,背靠在門上,哽咽道︰「我听到你說走,突然就想起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情形,想忘也忘不掉。我知道這樣不好,也不想在你面前掉眼淚,會成為你的負擔。但是,我真的很擔心,所以,我還是出去吧,你休息。」
她轉身拉開門,靜康上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從後面攬緊她的縴腰,兩次劇烈的動作,傷口磨得隱隱發疼,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落塵肩上,用虛弱的聲音道︰「別出去,我站不穩,你扶我回床上去。」
落塵急忙站直身子,費力地將他扶到床上,檢視他全身,驚慌地問︰「你哪里不舒服?」
靜康拉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攢眉道︰「這里疼。」
「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我去叫醫生。」
「不是傷口疼,」他抓緊她手腕,深深地望著她,「是心疼。」
落塵吐口氣,責怪道︰「你又耍我。」
「是真的。」他挪了挪,讓她坐在身邊,「你那樣委屈壓抑,我能不心疼麼?」
落塵垂頭,低聲道︰「我還是成為你的負擔了。」
「落塵,落塵,」靜康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輕撫著她的秀發,「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你何其不幸遇到了我。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對待,但我已經放不開你了。如果革命能夠勝利,或者下輩子我們有緣再做夫妻,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
第十章
6月3日
「不好了,不好了!」跟靜哲和靜霞一塊兒出去的僕人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都聚儲存在廳堂,大家被「不好了」這三個字嚇怕了。僕人一邊喘一邊說,「我們剛走到華清街,就有一大堆兵沖上前,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五少爺和三小姐都抓起來。我們說只是過路的,可他們說上頭有令,只要是學生就抓,不管鬧不鬧事。五少爺跟他們理論,被打了好幾槍拐,頭上都是血,連我都挨了兩槍拐呢。」僕人撩起衣袖,胳膊上青慘慘的兩大塊。
周氏哭道︰「這可怎麼好?我的孩兒呀!」
崔氏也哭,「霞兒,我的霞兒,她是無辜的啊︰」
靜平道︰「大家在家等著,哪兒也不要去,我去找四弟,看他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話音剛落,就听大門口門房喊︰「四少爺和四少女乃女乃回來了。」
眾人迎出去,見落塵扶著靜康進來,靜康精神還好,只是有著大病初愈的蒼白。靜平趕過去扶他另一邊,道︰「四弟,你回來就好,五弟和三妹……」
靜康點頭道︰「我都知道了,政府被大使館施壓,就拿學生開刀,鬧得人心惶惶。對外軟弱對內壓迫,北洋政府沒幾日氣數了。」
周氏道︰「靜康啊,別管他氣數不氣數,你倒是想個辦法救你弟弟。」
柳氏道︰「你先讓他喘口氣,他剛回來,沒見著滿頭滿臉的都是汗,臉色差得很麼?」
靜康安撫周氏道︰「二嬸娘放心,我會想辦法。」
回到房里喘了口氣,靜康就要出去。
落塵急道︰「你身上帶著傷,站久了都不成,還想到哪去?要做什麼,我幫你吧。」
「不行,」靜康穿好外衣,「外面這麼亂,你一個女人怎麼走?而且你也不知道該到哪兒,找什麼人,報社幾天沒有人過來,怕是出事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靜康。」
他握住她雙肩,重重地擁抱了一下,「有我。」
落塵含著淚點頭,「你要小心,一切以安全為重。」
其他人自然都不同意他出去,柳氏哭道︰「康兒啊,你存心讓娘疼死嗎?一個靜哲已經讓大家擔心了,再加上你,你要我們做娘的怎麼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