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除非你們不想救靜哲,不然就別攔著我,我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軍隊抓的是學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靜平想了想道︰「我陪你去。」
「不用,家里還靠你支撐呢。」
「要麼我陪,要麼你也別去,我寧願不救五弟,也不想兩個弟弟都有事。」
靜康見拗不過他,只有答應了,有靜平陪著,其他人也就不再阻攔,只柳氏還哭哭啼啼的,被落塵勸止了。繼凝站在眾人身後,始終沒前,但眼中的擔憂和不舍已表露無疑。直到靜康邁出大門,繼凝終于忍不住跑上去,扶著門喊道︰「四哥,小心哪。」
靜康回頭朝她一笑,道︰「我會的。」
柳氏不免埋怨落塵兩句︰「你怎麼不幫我勸勸靜康?他是你丈夫,出了事你不心疼麼?有時候,你做妻子的對丈夫的感情也太淡了點。」
周氏見柳氏遷怒落塵,靜康又是為靜哲才帶傷出門,就幫落塵說話︰「她勸也沒用,靜康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想做的事幾頭牛也拉不動。」
柳氏冷哼一聲,明顯地表示不悅。也不敢說話,低著頭忍了。
時間像一條漫長的河流,延綿不斷,永遠不會停止,然而每一刻又與上一刻不同了。等待隨著時間的河流漂泊,浮啊沉沉,無止無息。一大群女人圍坐在大廳里,沉悶籠罩在每個人四周,只有繼凝偶爾的咳嗽聲打破沉寂。腳步聲響,像排練好了似的,大家同時站起來。衛福進來道︰「太太,有位葛先生找四少爺。」
落塵忙走出去,「我去看看。」
梆雲飛看到落塵,迎上來道︰「嫂子,靜康到哪里去了?」
「他不是去找你了?說要問問學生被抓的事,還說要到報社看看。」
「看什麼?報社被查封了,到處都是軍隊警察,我上午到醫院,才知道他已經出院了。軍政府的人在找宣傳共產主義的先進分子,我就是來告訴他不要出去的。」
「啊?那現在怎麼辦?你能不能找到他?」落塵急得要哭了。
「不知道,我去找找看吧,你先不要急,天黑之前一定給你回個消息。」
「拜托了。」
梆雲飛匆匆離開,柳氏不悅道︰「他是什麼人?是不是報社里的人?不是叫你平日勸他不要亂搞,怎麼連你也攪和進去了?」
落塵小聲道︰「靜康生病時,他常去探望,只說是朋友。男人談論事情,我插不上嘴。」
天明時分,靜平回來了,急得雙眼充血,嗓子啞得說不出話,勉強將情形學了一遍︰昨日他們兩個到報社就被警察攔住了,盤問了一通,見不是學生,就沒為難。後來到了清水胡同,被一群士兵抓住,在警局里關了一個晚上,非說與什麼共產主義有關,解釋也不听。直到半夜,警衛廳紹廳長回來,認出是衛家的兩位少爺,才把靜平放了。但靜康說什麼也不放,據說是有人告密,說靜康是宣傳共產主義的首腦之一,是重點緝捕對象。商量了好久都沒商量通,一大早將靜康帶走了,也不知帶到哪兒去。靜平只好先回家來。
這下整個衛府都慌了手腳,柳氏支持不住病倒了。衛天明衛天宮分頭找人求關系,答案都一樣,即使學生可以放,靜康也是萬萬放不得的。不是政府不講情面,是外國人得罪不起。落塵暗自咬牙垂淚,又要照顧婆婆,柳氏愛子心切,生氣時嗔怪她兩句,見說得重了,又軟語賠兩句不是。落塵哪有心情計較這些,婆婆說什麼都應著就是。葛雲飛也一直沒有回音,靜康的去向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繼凝听說靜康被抓,一口血哽在嗓子眼兒,差點救不過來,醒了之後便一直掉眼淚。又是吐血又是垂淚,身子更顯虛弱,床都爬不起來了。
5日中午
靜霞被放回來,身上都是棍傷,被捕的學生都挨了打,有案底的更嚴重,單獨關起來。靜哲他們還關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放,她最後見到靜哲的時候,頭上的傷口已經發炎了,左眼也受了傷,張不開。周氏一听,哭都沒聲了,噎著氣,嗝了兩下就暈了。兩位太太放在一起養病,相對垂淚。
大家急得沒辦法,衛天明道︰「為今之際,只有將凝兒送到趙將軍府上,換趙將軍一句交底的話。」
靜平驚道︰「大伯父,您要三思啊,眼前的形勢恐怕送去凝妹妹也于事無補。」
「總是一個機會,咱們不能就這麼坐著,等人自動放出來啊?我怕,等到的是兩具尸體。」
落塵的心仿佛停止跳動,「尸體」這兩個字將所有人都震撼了,不是設想過,是都不敢想。
「爹。」落塵站出來道︰「讓我先去找找趙夫人吧,我當初認了她當義母,希望她可以幫得上忙。」
「也好,帶上厚禮,探探趙將軍的口風,無論他要什麼,只要我們給得起的都給。」
次日一早,落塵便戴上趙夫人給的白玉鐲子,以義女的身份求見。齊氏倒是滿臉笑意,還怪她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她,兩人話了幾句家常,落塵便提到靜康和靜哲的事。齊氏沉默良久,嘆說︰「按說,你是我義女,靜康就算是我女婿。但這件事,實在難辦。先不說我們女人不該管男人的正事,就是想管,這事也管不起呀。牽扯到外國人,連總統、總經理都沒有辦法,何況是他呢?」
「女兒明白,原也沒打算為難干爹干娘,就想著縣官不如現管,干爹是管這一攤的,應該會有辦法。」
齊氏笑道︰「這我就不懂了,這幾天登門的人太多,他也忙,脾氣大得很,我說話都得小心翼翼的,哪敢提這些事?」
落塵賠笑,卻笑得苦澀,站起來道︰「既然這樣,就不耽誤干娘了。家里亂,不能耽誤太久,還請干娘原諒。」
話沒說完,趙慶春就回來了。今天趕得也巧,本來趙慶春忙得焦頭爛額,是沒時間在這時候回家的,今天紹廳長說有事要密談,必須在他家里。趙慶春看見一個貌美的年輕少婦,忍不住問︰「這是誰家的少女乃女乃,長得倒標致。」
落塵急忙福身行禮,道︰「落塵給干爹請安。」
趙慶春奇道︰「干爹?」
齊氏道︰「這是衛府的四少女乃女乃,過年的時候我認了她做干女兒,跟你說過的,又忘了。」
「噢!」趙慶春點頭,「想起來了。你們府上那位凝兒小姐可好?」趙慶春有個原則,再漂亮的女人,別人踫了他就不踫。所以雖然驚于落塵的美貌,卻也看看就算了,反而對繼凝念念不忘。
落塵大膽道︰「她不好,凝兒自幼就依賴兩個哥哥,一天不見便要傷心,如今幾天不見了,焦慮憂郁,躺在床上哭呢。干爹關心凝兒,可否成全她的心願?」
趙慶春皺眉道︰「真的?可別哭壞了身子。」想了一想又道,「這樣吧,請她到咱家住幾天,養養病,說不定就好了。」
齊氏一听,這明擺著又耍弄個姑娘進門,阻止道︰「落塵是我干女兒,凝姑娘算來也是你的晚輩哪。」
趙慶春哈哈笑道︰「來住幾天而已,又待不長久,你擔心什麼?我也是為凝姑娘好,她不是想她兩個哥哥麼?來這兒散散心,回去哥哥們就回家了,正好。」
落塵听出話里的意思,心中雖不忍,但為了靜康和靜哲,也只有對不起凝兒了。勉強笑道︰「既然干爹有心,那我回去跟長輩們知會一聲。」
「好好好,」趙慶春滿意地笑,「真是懂事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