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妻之道 第28頁

靜康怔住了,他本來只想陪繼凝度過生命的最後一段,現在父親提起,他突然想到繼凝說的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不能做他的妻子。眼前閃過繼凝口噴血箭,躺在他懷里說瞑目的畫面,閃過她縹緲的笑意,閃過她孱弱的身軀……他閉上眼不敢再想,低聲道︰「和落塵說了麼?」

「落塵同意了。她那麼明理,怎麼會有意見?

靜康心頭像被什麼狠狠擊了一下,啞聲道︰「爹娘安排吧。」

「好!」衛天明養足了精神要說服他,沒想到他這麼痛快地答應,要說的話都派不上用場。

柳氏道︰「這事當然越快越好,也別分什麼大小了,按娶正妻的禮數安排。」

「你們看著辦吧。」靜康不想再听,一心只想見落塵,幾乎是跑回自由居的。

落塵听到熟悉的腳步聲,匆促零亂,知道靜康回來了,起身拿出他要換的衣服。靜康進門,就看見她忙碌的背影。落塵轉身,牽起一抹干澀的笑意,道︰「你回來了?凝妹妹怎麼樣?」

靜康筆直地盯著她,「你自己怎麼不去看她?」

「啊?」落塵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這幾天她心亂得很,生怕見了靜康和繼凝會更難過,恍恍惚惚的就好幾天了。「啊!呃……」

她努力地思考理由,靜康已走到她近前,俯視她,「想好借口了麼?」

落塵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于是不再裝傻,將衣服交到他手上道︰「沒什麼原因,忘了去罷了。這些干淨衣服,快換上吧,你有整整五天沒換衣服了。」

靜康伸臂攔住她欲離開的身形,順勢帶到自己身邊,「剛剛爹跟我說了一件事。」落塵不做聲,「他說你已經知道了。」她仍然不回答,「他還說你同意了。」還是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不要逼我。」她的聲音悶悶的。

靜康抬起她的臉,看到她泫然欲泣,柔聲道︰「為什麼要答應?」

「我沒有選擇。」她推他,被他拉回來。

「至少,作一次抗爭,不要未戰就妥協。」

落塵看他,「你先告訴我,你答應了麼?」

靜康無言,落塵悲苦地笑道︰「你做不到的事,不要要求我。就像當初你同意與我成親;就像你答應爺爺給她一個曾孫,這次也一樣。」

靜康將她擁進懷里,疲憊地道︰「為什麼你總在一開始就將什麼都看透了?落塵啊落塵,我先負凝兒,現在又注定要負你。」

落塵靠在他肩上,感覺那里的位置越來越小了,讓她站得顫顫巍巍,隨時會摔下去。

第十一章

大紅的喜轎,大紅的吉服,大紅的蓋頭。不同的是,沒有大紅的迎親隊伍,轎子從正氣堂抬到菊園門口,新郎將新娘直接從花轎中抱出來,抱著她行禮拜天地,抱著她入洞房。老太爺半躺在躺椅上接受新人的拜禮,中風使他的面部看不出表情。為了不讓靜哲起疑,靜平照例在醫院照顧他;為了凝兒的身體著想,一切禮儀從簡;為了表示不分大小,落塵沒有上座受禮,她站在人群中間,看著靜康穿著大紅的吉服與繼凝行禮完婚。鬧洞房的一項也省了,繼凝不能喝酒,喝了半杯茶代替交杯酒。僅這幾項下來,繼凝已經支持不住,喘息不止,靜康幫他月兌了鳳冠霞帔,讓她舒服地躺在床上休息。

繼凝拉著靜康的手道︰「四哥,我終于成為你的妻子了。」

「是,」靜康哄著她,「你累了,快睡吧。」

繼凝拉過他的手枕在頭上,模模糊糊地道︰「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的身子髒了,但心是干淨的。我把我的心交給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睡著了。

靜康看著床邊鮮艷的鳳冠霞帔,仿佛看見落塵恬靜悠然地坐在那里,彎彎的柳葉眉,鮮艷的朱砂痣,晶瑩剔透的眼眸,嬌艷欲滴的紅唇……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踱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夜風吹扶他凌亂的心思。

落塵待喜娘走後,就呆呆地站在菊園門口,看著室內蘊紅的燭光,跳躍著將兩條人影映在窗欞上,人影遠離了窗子變小了,一條躺了下去,只余一條佇立。她閉上兩眼不敢再看,不經意竟擠出兩行青淚,原來臉上早已濕了。淚滴順著面頰滴在地上,她听到心底深處有同樣滴滴嗒嗒的聲音,就不知滴的是淚還是血。原來心在哭泣的感覺是可以听到的。人影動了,朝窗子走來,「快走吧!」心底的聲音這樣說,腳下像生了根,怎樣也拔不動。猶豫之間,窗戶開了,靜康站在那里,不期然地與她目光相對。時間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他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有彼此眼中的衷傷和無奈。良久,良久,落塵像從夢中驚醒,急急地轉身,落荒而逃。

「落塵!」靜康想也沒想,推開門追了出去。

今夜是他們的洞房花燭,菊園的僕人搬到後院去了,將前院收拾成新房,沒有人會來打擾新人度春宵的。門響將繼凝驚醒,她張開眼,看不到靜康,驚慌地喊︰「四哥,四哥……「只有夜風的聲音回應她,她掙扎著爬起來,走了兩步摔倒在地,撐起來又摔倒。她伏在地上哭泣,「四哥,你在哪兒?四哥,四哥,你回來啊。四哥,你在哪兒?」

跑出菊園,穿過荷花池的回廊,在自由居的門口,靜康追上了落塵。他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緊緊摟在懷里,仿佛填滿了心中的空虛。落塵掙扎著,發譬亂了,衣衫散了,淒淒哀哀地懇求︰「放手。」

靜康轉過她的身子,月光映射著她臉上的淚痕,更顯淒美哀怨,靜康低嘆一聲,吻上她顫抖的紅唇。落塵推著他,漸漸地,推拒的雙手改攀在他肩上,將他拉近自己。也許是今夜的月光太美麗,也許是受傷的心太無力,也許是潛在的忌妒心理作祟,也許她根本沒辦法思考這些,也許……不知道誰先移動的腳步,原來心痛的感覺可以讓人失去理智,他們第一次放任感情宣泄,用靈肉結合的方式,在靜康與繼凝的洞房花燭夜,度過了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杜鵑悄悄地拾起門外零落的衣衫,將房門關好,悄悄地將夜留給愛得苦澀的人。

夏夜的晚風徐徐吹拂,月娘展露溫柔的笑靨,星光調皮地眨著眼楮,為著最美好而神聖的一刻作見證。水乳交融,蓮蓬並蒂,當感情不再壓抑,當心靈得到撫慰,除了愛,沒有任何一個字可以形容此刻的感覺。

落塵輕手輕腳地離開床榻,對鏡梳理長發,回頭怔忡地看著靜康沉靜的睡容,他有無數個夜晚沒有好好地睡上一覺。焦慮和疲憊使他消瘦了許多,即使在喜服的掩映下也揮不去那種頹然的氣質。昨夜,他就像在沙漠里行走了數天的人,貪婪地在她身上尋求甘泉;也像一個疲憊的孩子,汲取母親的溫柔和關愛。沖破了最後一道防線,她的心赤果果地剖給他,再無一絲防護,然而,心情卻更加沉重。她終于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竟然是在他與別人的洞房花燭夜。她想哭,又想笑,五味陳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悲哀。是不是愛在真正付出之後,換來的就是痛苦?是不是愛在進發的時候,就會燒傷自己?是不是愛在剖開之後,就只剩下空虛?她搖頭,再搖頭。

一具溫暖的胸膛靠近她,靜康的身影在鏡子里出現,雙臂交疊在她胸前,就這樣靜靜地摟著她,誰也不想說話。他將頭抵在她肩上,深深汲取她自然的馨香,溫柔醉人的柔軟,不似好些天來在凝兒身上嗅到的那股死亡的味道。凝兒?!靜康猛然一震,她恐怕已經醒來了,四更早過,新房附近沒有其他人,如果她醒來見不到人……靜康不敢往下想,跳起來就往外沖,忘了穿外衣,忘了給落塵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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