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禍 第33頁

這時,寂靜的街道上,忽然有個人影快速地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只愣了一下,直覺將自己的身子往後面一退,縮進黑暗的牆角下。

深夜時分,突然出現的人影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危險與不安。夏素襄屏氣凝神地看著那人影愈來愈接近,然後從她前方跑過。隱約的,她發現那是一個神情緊繃的年輕人,他一邊跑,視線還一邊銳利地搜尋著左右方,似乎正在找什麼的東西。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她被他發現了。

在那人終于跑離她的視線後,她才總算松了口氣,不管那是什麼人,她都不該曝露出自己。再說,她又怎能確定他不是她大哥派出來抓她的人?

她雖然自信她的逃月兌一時半刻還不會被發現,但誰知道意外不會出現?所以她寧可小心一點。

而她才放松下來沒多久,又出現了腳步急促的人影,不過當她看清那熟悉的身形、面孔時,她差點忍不住叫出聲,幸好,她及時克制住了。

雲鳴?!怎麼會是他?

當她看到雲鳴高大敏捷的身影從她藏身的前方跑過,她有一時半刻都處在驚愕的狀態中。

她看著他好像在找尋什麼似地,漸漸消失在遠遠的那一頭,滿心驚詫的她開始覺得不對勁。

之前那個人,莫非也是商家人,所以他和雲鳴的舉止才會那樣相似?但究竟他們那麼急地是在找什麼?而且還非要在這種時間找不可?

因為有太多疑問梗在心頭,所以一時之間,她就這麼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沒移開腳步。

而在思緒紛亂的腦中,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難道……是商海痕他們終于追查到她的行蹤來救她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在那屋子里沒看到她,所以才想到要追出來嗎?

這一剎那,夏素襄幾乎沖動地就要出去找雲鳴,不過她的腳才跨出半步,便又縮了回來。

深深地嘆了口氣,理智終究還是戰勝了一切。她慢慢收拾起激動不已的情緒,接著有了主意--不管雲鳴他們的目的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想,她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一走了之--她從臨走前匆忙用小桌巾順便包起帶走的物品里取出了一塊小木,原本她想讓她大哥受一點損失,所以才將一些貴重的雕刻刀具偷走,沒想到它們現在倒成了她通信的唯一工具。

在微弱的月光下,她把她要表達的意思,以刀一字一字刻在木頭上,然後將那木頭放在街道中央,再迅速地跑到遠遠的另一頭藏起身。

她等待著,直到不久後,終于又有人以尋人的姿態經過,並且好奇地把她擋在路中間的木頭拿起,隨即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後,便匆匆往回跑,她知道那人一定會把它拿回去交給商海痕,所以放心地等了一會兒,就往另一條街道藏去。

此時,天色已微微肚白,城里早起的人們,漸漸開始活絡了街上的氣氛。

至于已經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的夏素襄,則在找到當鋪將她偷出來的大部分刀具換了錢之後,才去早市胡亂吃了點東西,又買了一些干糧和必要的東西帶在身上,然後很快找到車家,坐上馬車出城往南方而行。

岸了這趟車資,她身上的錢已經所剩不多,不過她並不擔心這問題,只要她能盡早抵達她要去的目的地,她倒不怕吃苦。

同車里還有兩名帶著輕便包袱的婦人與小男孩,夏素襄盡量往里面坐,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雖然她發現婦人和小男孩朝她投來好奇的眼光,不過她也只是禮貌地對他們點頭笑笑,接著便低頭做自己的事。

她把她被囚時已經打到粗雕的木頭也一起帶了出來,其實當時她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因為不願把她用上心思的東西留下,這才下意識地隨手收進布巾里,不過在她決定不回去商家後,她馬上就知道她該做什麼了。所以從現在開始,她就得利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繼續刻完這尊木雕。

木與刀在她手上,即使馬車坐起來並不十分平穩舒適,她仍盡力克服這些困難地開始一刀刀刻鑿下去。

當她聚精會神地刻她的木頭時,並沒有注意到同車的婦人和小男孩全都被她拿刀刻木頭的畫面給吸引了去,尤其是小男孩,更是安靜地張大眼楮看著她玩刀的厲害模樣。

不過當馬車行駛了一會後忽然停下,夏素襄暫時回過了神,原來是車廂又上來了一名商旅模樣的壯年男子。

馬車只停了這一下就又立刻前行,而夏素襄也只在新上來的人身上隨意看了一眼便移開,不過這車廂里坐了四個人,倒是使得空間顯得有些狹小。所幸剛坐進來她旁邊的男子也有規矩地靠向門外邊,所以她還不必擔心會踫到他。

不管他好奇投向她的視線,她繼續低頭做她的事,倒是沒多久後,那男子似乎開始和那漸漸坐不住的小男孩玩了起來,就連那婦人也不再那麼拘謹地開始和他閑聊。

夏素襄並不可算加入他們閑談的行列,所以當那婦人試著問候她,卻只得到她簡短有禮的回應後,這才放棄地不再試圖找她聊天。

她沒注意馬車已經出城多久,只是終于松了口氣,有種真正逃開她大哥和擺月兌商海痕他們的感覺。而她這一走,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還有可能再見,不過她暫時不想去想以後的事。她不會忘了他,且肯定一輩子都擺月兌不了對他的記憶,可現在她唯一的目標,就是把她眼前要做的事完成。

馬車除了固定的時間停下來讓馬兒休息,或讓客人補給食物、必需品外,它已經平安順利地行駛了十多天的路程。而這中間除了夏素襄之外,其他旅客包括那對母子和男子,早在第二天就下車了。也不知道是她的幸運,還是車家的不幸,在那三人下車後,車夫就一直沒再搭載其他客人。也就是說,接下來的路途,她竟可以獨自享用寬敞且無人打擾的空間!或許是因為只有她一個乘客,所以中途忽然換的這名面容和藹的中年車夫,倒意外地給了她許多的照顧,在發現她只吃干糧後,他不但把他包好的米飯分給她,還請她喝茶、吃點心。剛開始她是婉拒他的好意的,不過在他熱情的招呼下,最後她還是接受了。

也因為有這位秋叔的好心,在她終于抵達了她的目的地「木梅鎮」之後,又在他的引介下,用了極低廉的價錢找到了據說是他朋友所開設的一間客棧住下,至少她暫時不必擔心住的問題,因為她身上所剩的錢幾乎連吃飯都有點困難了。

她十分感激萍水相逢的秋叔對她的幫助,不過在安頓好她之後,他很快就跟她去了。

現在,她終于「又回到」木梅鎮了!

沒錯,這里正是她自出生到離家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她又回來了!

將十多天來她在路途中幾近完成的雕刻木放在桌上,她只喝了些茶、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後,接著就不再浪費時間地繼續將心神投注在它最後的修飾上--這是一團似火焰又似冰花的雕刻,就像親情、愛情,或這世上所有的感情,它們可以如火熱情灼烈,也能像冰冷酷傷人。冰似火,火像冰,如同一體兩面的愛與恨。

夏素襄在刻下了最後一刀後,就這樣楞楞地看著這團令人眩目驚心的冰火。她的記憶不由自主地掉進她在夏家的點點滴滴--她對家人的一次次期望,又一次次失望,最後,是徹底的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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