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也拿來早就備妥的男裝,替蘇子晴穿上。
「呼!不是還沒入冬嗎?怎麼感覺涼意陣陣。」還是江南好,沒京里冷,才九月就冷颼颼的。
繡春輕聲提醒,「小姐,昨兒夜里落霜了,屋頂上一片尚未融化的白,所以有點冷了,你多穿一件衣服,免得受寒。」小姐怕冷,一入冬就躲著,哪也不去。
「我哥哥呢?」沒他還玩不了把戲。
「在花廳等著。」一早就來了,差點和葉嬤嬤撞上。
葉嬤嬤名義上是蘇子晴的女乃娘,同時也是香濤居的管事嬤嬤,但事實上她是張靜芸的人,是張靜芸安插在蘇子晴身邊的,她好吃懶做,十分貪財,見錢眼開。
她平時是不管事的,只會喳喳呼呼的指使丫鬟們,睡得比豬多,吃得像頭牛,彷佛有四個胃般永遠吃不飽,整天看不到人的偷懶,吃酒、賭兩把她卻跑得比誰都訣,偶爾才到主子面前晃一晃。
因此蘇子晴當了三年傻子,葉嬤嬤一直沒發現侍候的小姐並不傻,蘇子晴也樂得留著這樣的人,省得換個精明的來,而這三年間,她偶才會在繡春、剪秋的掩護避開耳目,和自個兒兄長交換著身分玩,葉嬤嬤同樣沒察覺。
蘇子晴對鏡看了看自己的裝扮,讓剪秋把蘇子軒請進來。
「哥哥,你來了。」
兩人身上的衣袍一模一樣,發型也是,除了蘇子晴那張臉上漾著笑意,兄妹倆看起來簡直分不出誰是誰。
「妹妹,哥哥想了又想還是不妥當,哥哥該要照顧妹妹,所以還是我去吧。」如果爹生氣了,要罰也只有他一人。
「哥哥,我們說好了,不能換。」蘇子晴一笑,多了幾分俏皮的淘氣。
看到妹妹堅定的眼神,蘇子軒無奈了,「快去快回,不要勉強,真要不行再想辦法。」
「不許觸楣頭,肯定行的。」她搖搖手指頭,表情靈動而活潑,讓人一瞧就想多疼她。
一出房門,蘇子晴立即收起嘻笑神態,換上苦大仇深的嚴肅表情,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小廝小七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公子早,來看小姐呀!」葉嬤嬤沖著「公子」一福身,笑得滿臉皺褶。
「妹妹還在睡,別去吵醒她,池塘的荷花結蓮子了,一會兒拿兩朵蓮蓬取出蓮子,煮個桂花蓮子百合湯給妹妹喝。」讓你懶,就使喚你多做點事。
摘蓮蓬?那還不要了她的老命,池塘的水涼得很!
葉嬤嬤眼珠子一轉就有對策,笑吟吟的說︰「好咧!鮑子,老奴這就去。」
她往荷花池走去,捉了兩個小丫頭給她跑腿,自己則躲在涼亭喝小酒。
而這時的蘇子晴已到了父親的書房,正好攔下準備外出會友的蘇長亭,兩人的第一次交鋒開始。
「找爹有事?」
「是的,兒子想和爹談談我娘的嫁妝。」你們霸佔太久了,早該歸還。
「你娘的嫁妝?」蘇長亭放在腰封上的手忽地一頓。
「兒子已經十歲,不小了,想自個兒打理娘的嫁妝,兒子想試試能不能當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她往前一挺胸,胸口還是平的。
他失笑,「十歲還是孩子,等過幾年再說。」
「再過幾年妹妹就大了,兒子來不及為她攢嫁妝,兒子想妹妹要有很多很多的嫁妝才嫁得出去。」蘇子晴故作哽咽,一副心疼妹妹又不忍心她受苦的好哥哥模樣。
「你說晴兒呀……」提到只會傻笑的女兒,蘇長亭心中小有惆悵。
「是呀,妹妹再過兩年也該議親了,沒有足夠的陪嫁誰願意上門,兒子不求妹妹嫁得多好,只要能善待妹妹,照顧她終老就好,看在銀子的分上,對方也不好虧待她。」她說得合情合理。
「這件事你放心,爹會交代你母親,絕不會虧了晴兒那一份。」一個傻子能嫁得多好,也就寒門子弟肯接納了,給個三、五千兩便是厚禮。
「爹,你相信嗎?」蘇子晴語氣略重。
蘇長亭兩眼一眯,「軒兒,你逾矩了。」
子不言母之過,雖非親生仍喊一聲母親。
「今時她能把我和妹妹關在門外不聞不問,讓圍觀的百姓嘲笑我們,說有後娘就有後爹,說誠意伯府牝雞司晨,明日又哪敢指望她心疼妹妹,為妹妹著想?我是男孩子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可妹妹她是個傻的呀,處處都要有人照料……」
那一句「牝雞司晨」讓蘇長亭眼角一抽,听著兒子嘶啞的低吼,他有所觸動的低頭深思,但半晌後,他還是沒有說出蘇子晴想听的話。
「她在反省了。」他倒不是相信張靜芸,而是他也需要那筆嫁妝,嫁妝在妻子跟母親手里,他隨時可以花用。
第五章 奪回親娘嫁妝(2)
「父親听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母親自個兒也有一子一女,難免有私心,听說她當年的嫁妝還沒有兒子娘親的十分之一……」他話中有話。
蘇長亭听出兒子話中的深意,意指繼室盜用元配嫁妝,臉皮不禁發燙,「她是小氣了點,但還不致于……」
「那麼兒子問爹,打從兒子親娘過世後,她名下的資產收入可有賬簿,敢讓兒子一觀嗎?」想必花得差不多了。
「這……」他面色微紅。
「如果兒子此時想提用娘親的銀子,父親能給兒子多少?」你們不要臉,我就讓你們徹底沒臉。
蘇長亭完全說不出話來響應。
蘇子晴語重心長的道,「不是兒子非要追討娘親的嫁妝,而是舅舅們問娘親的嫁妝在誰手中,還問我們每年拿到多少分紅,那是妹妹的銀子,旁人不得侵佔。」吃了還得吐出來。
他一听,滿手都是汗,「你舅舅這麼說?」
「是呀,他們說明年開春要來京城一趟,大表哥要參加三月的春闈,他們順便來看看咱們府里如何打理娘親的嫁妝,若是沒讓他們滿意,舅舅們說了,他們手上有一份嫁妝單子,伯府沒做好,他們以娘家人身分全部拉回江南,等兒子和妹妹成親時再走水路拉回……」
「什、什麼?」要把嫁妝拉回去?那他的面子不就全沒了?
重顏面的蘇長亭沒想過府里的銀子夠不夠用,他第一個發愁的是往來世家勛貴的恥笑,他得多缺德才會激怒元配的娘家人,把他們氣得連嫁妝都不留下,非要運回南邊。
「兒子不想爹和舅舅鬧得太難看,你也曉得舅舅們是商人,最看重信譽,對無信毀諾的人特別痛恨,因此兒子才不孝一回請父親歸還嫁妝,至少舅舅們上門你能佔在理字上,他們不好對你大吼大叫。」蘇子晴分析得頭頭是道,似是而非的道理將父親繞暈頭。
「好、好、好,爹馬上還,你跟舅舅們說,爹一分一毫也不會佔了你娘的嫁妝,你讓他們別沖動。」
那幾位舅兄上輩子肯定是土匪出身,見人不講道理先挨拳頭。
他是被打怕了,元配出殯那日,匆忙趕來的舅兄們二話不說的先揍他一頓,而後大罵他不是東西,沈家養得水靈的姑娘才嫁到蘇府幾年,竟就香消玉殞。
第二回挨打是他續娶繼室,沈家人警告他要善待兩個孩子,他們先對他飽以老拳,讓他謹記在心。
扁這兩回就把他膽兒嚇破了,一提到沈家舅兄就兩股顫顫,沒做錯事先懼三分。
「可是母親那邊肯拿出來嗎?」她才嘗到甜頭,怎麼可能甘心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她敢不拿爹休了她。」攸關他的顏面,由不得她說不。
好面子的蘇長亭敗在女兒的算計下,一直到多年後他都不曉得向他討要嫁妝的不是兒子,而是傻子蘇子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