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我該不該出去?」
「小姐,不用理會,她吼幾聲就累了」繡春挽著袖子幫小姐研墨,將寫好的宣紙攤平、晾干。
「是呀,小姐,不必怕她,她再囂張跋扈也別想硬闖,藏冬在外面。」一提到新來的二等丫頭,剪秋目露崇拜。
藏冬十三歲,是歐陽無恕挑中的兩名武者之一,其父曾是武騎營校尉,隨著鎮國將軍歐陽東擎戰死沙場,而她年經雖小,卻也練了一身好武藝。
「可是不陪她玩玩過意不去,她好歹是我妹妹。」一個人唱獨角戲太累,總要有對手才精采。
說完,蘇子晴便往臉上添了一撇胡子,再把鼻頭涂黑,而後一道刀痕似的墨跡從右上頰劃回左頰,她玩得很樂地點上小黑麻子,一張粉女敕小臉全毀了。
「小姐……」
「噓!別叫,我是傻子。」蘇子晴以指往唇上放,本來靈動的眼神倏地變得呆滯。
雖然見慣了小姐瞬息變臉的情況,看著此刻一副傻樣的她,繡春、剪秋心里不禁為著小姐心疼,這樣委屈的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公子、小姐都是和善的人,心腸好,待人真誠,為何偏有人容不下他們,總要他們過得難受?
「……蘇子晴,你這個傻得連土都啃的傻子,你連人話都听不懂了嗎?快給本小姐出來……不要……啊!什麼東西,好髒好髒,快弄掉,我的新裙子髒了……」
喊得正起勁的蘇子曉,被迎面而來的泥團打中,哇哇亂叫起來。
「傻子、傻子,連土都不曉得,你比傻子還傻,傻傻傻……好傻好傻……」一臉傻氣的蘇子晴拍著手從屋角繞出來,學兔子一蹦一蹦的,手上又捏了一團泥球,朝蘇子曉扔。
「傻子,你敢扔我,我要打你……噗!炳哈哈……你的臉……黑的,黑的,你不僅是傻子,還變成黑臉傻子了,真丑,你是丑八怪傻子,跟鬼婆子一樣……」看到那張被墨涂得烏漆抹黑的臉,她笑得前仰後合,完全忘了為何而來。
「不丑,哥哥說好看,晴晴第一美……」蘇子晴說著便把滿手的泥往大笑的妹妹臉上抹去。
忽地一臉泥巴,蘇子曉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哭,「哇!我的臉,傻子欺負人,娘,我被欺負了,快打她……」
苞著她來的丫頭、婆子七、八個,原本和主子一樣趾高氣昂,準備來尋人晦氣,借著欺壓傻子得些好處,沒想到人沒欺負到,自家小姐倒是哭得唏哩嘩啦,急得她們連忙出聲哄人。
「大小姐,你怎麼可以往三小姐臉上涂泥,沒人教你不能欺負妹妹嗎?三小姐不哭喔!我們不跟傻子計較。」
「是呀!三小姐,她是個傻的,你和她較真就輸了,咱們不哭,給她一個教訓,讓她見了你就躲……」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蘇子曉臉上的泥巴弄干淨,看她終于止住眼沮只余抽噎,幾人擺開陣勢,一臉凶惡,要向傻里傻氣的小姐發難。
「嗚……你們給我打,打得她沒臉見人,我不要再看見她……」這樣被搶走的一切就都是她的,這傻子憑什麼跟她搶。
「是的,三小姐。」
撩袖子的撩袖子,握拳頭的握握頭,什麼主子養什麼狗,個個橫眉豎目,凶光外露,只差沒掄棍子了。
「誰敢——」身形高挑,膚色深的藏冬往前一站,兩眼凌厲,目光似箭,她以祛蠹除奸的氣勢擋在前頭。
「滾開,沒你的事,不然連你一起打……嗚!你……你居然動手,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氣勢洶洶吼叫的嬤嬤還沒說完,腰上就挨了一腳跌個狗吃屎。
「冬冬棒,冬冬好,再打再打,她們笑晴晴,你打她們,我不喜歡她們,快打,打得鼻青臉腫……」有個會武的丫頭真好,三、兩下就解決了。
「是,小姐。」
昋濤居里頓時哀嚎四起,伴隨著小泵娘嬌脆的痛呼聲,躲在院子外頭的周嬤嬤喜孜孜地,以為三小姐成功了。
殊不知挨打的人正是蘇子曉。
一坨泥球扔來,又是一團混戰,不曉得哪個貼心的丫頭弄了一盆子泥,繡春、剪秋忙著搓泥球,蘇子晴個個丟得不亦樂乎,開心的大呼「傻子,別跑,扔你了」。
不跑才是傻子,一會兒功夫,蘇子曉等人全跑得一干二淨,地上留下幾只繡花鞋,其中一只是描金繡金魚的,鞋面上有顆小金珠。
「人生真苦悶,總要找些樂子樂樂……」沒人听見傻子的喃喃自語。
第六章 三年後的再相見(1)
白雲蒼狗,歲月如無情的流水,匆匆地,三年過去了,彷佛就在一眨眼間。
柳葉兒青,杏花兒白,樹桃花紅似火,幾只水鴨在湖里游著,叼著從湖中跳起的銀白小魚。
一年一度的女兒節是熱鬧的,在陽春三月,愛玩愛鬧的少年少女們走出城外,齊聚在波光瀲灩的凌波湖,沿著湖岸茶樓酒肆林立,還有庭園式的飯館,供人落腳歇息。
每到這天幾乎是全城出動,但凡尚未成親的年輕男女都會在此,或賞花、或游湖、或吟詩、或眉目傳情。
說白一點這就是個大型的相看大會,只要有心婚嫁的人都能到此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中意的對象或合適的婚配,兩人看對眼便迂回的透露身家,有意的一方便上門提親,成就一樁美事。
每年女兒節過後便是大規模的成親潮,京里的媒人婆都不夠用了,遑論還要準備嫁妝、姑娘家的嫁衣、布帛、器皿等,林林總總的瑣事一大堆,總讓人特別心浮氣躁。
于是有了四季商鋪。
別小看這間鋪子,它可是要什麼有什麼,樓高五層,門面開闊,位于京城最繁華地段,前頭是人來人往的鋪子,後頭是三進院的住家,能住人的屋子十來間,不愁遠來的伙計沒地方地。
地盡其用,三進院的地下是個冰窖,冬天里化水為冰,儲放在地底,一塊一塊的堆積,尋常人家能用上好幾年,但對于四季商鋪可不夠用了,還得東家自個兒制冰才湊得上。原因為何呢?
要先從四季商鋪,這名字來解釋,四季的四季指的是季節分明,一季只賣當季用品。春天女兒節,從媒人、嫁衣到子孫桶等等物品都有,只要下定就賣,買家不用擔心不夠齊全,這兒什麼都為你準備好,銀子多就種類多點、精致一點,銀子少一切從簡,但從頭包到尾,連酒席剩菜都幫人打包,服務周到,包君滿意。
夏天是賣冰,各式各樣從未見過的冰品,有什麼手搖機刨出的雪花冰,有口感的剉冰,一根根顏色不同的棒冰、雪糕,還有在食物上擱口感綿密的冰淇淋。
生意好到不行,一位難求,一入夏就擠滿人,在熱得要命的天氣吃上一口冰,暑氣全消。
秋風一起走的便是精致路線,只賣酒與茶,主打菊花酒和各種花茶,聞著茶香、品嘗著酒,配茶的糕點和飲酒的下酒菜更是一絕,人生無比愜意。
這時的四季商鋪不向外開放,他們只接受預定,先付一半訂金便保留一間廂房,使用時間有限制,預定的客人身分也有限制,唯有文人雅士、才子才女得以進入,門口兩扇門分男女,各有去處,牆上空白處任憑揮毫,但要經過全體同意才得以保留,難登大難之堂的自有人清除。
冬天到也臨近年關,鋪子賣的全是年貨。
油、米、醬、醋、糖,別致的新衣、新穎的鞋、棉花、布料、臘肉、燻鴨……還有種在四季商鋪之前沒人賣過的羽絨衣,里面裝的是鴨絨、鵝絨,蠶絲被、羊毛被要價一條兩百兩,供不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