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樓台我的月 第6頁

結果——結果——

「大爺想干什麼?!」很痛心疾首。

苗淬元俊目微眯,冷哼。「你說能干什麼?」

抑下胸間不適,他站挺,不再以居高臨下之姿壓迫人,揚聲道——

「魚群既來,沖著誘餌轉,咱們自然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沒你的事別出來,找個角落好好待著吧。」

兩刻鐘前,苗大爺狀若隨意般揭掉額上細汗,並令老僕關上兩扇大窗,之後冷冷丟下那句警告意味甚濃的話,轉身便下舫樓。

朱潤月根本一頭霧水,連老金要追隨主子大爺下樓前亦一臉鄭重叮嚀她萬萬不可出去,要她別驚別怕別擔心,緊張慎重的模樣讓她一顆心跟著提到嗓眼。

她的疑惑沒持續多久,事便起了。

第2章(2)

樓下琴曲悠揚,歌音依舊,歡快勸酒的聲音此起彼落,她卻感覺船速一下子加快許多。

好奇心驅使,她推開一小道窗縫往外打量,忽見倒映月光的湖面上,三艘……

不,有四艘……四艘中型板船跟著苗家的舫船一塊兒行舟,板船上不掛燈火,卻隱約可見幢幢人影,月輝刷過他們手中大刀。

魚群現身,繞著誘餌轉。

她腦中忽而一閃,忙起身移到另一側大窗,推開窗縫往外瞧,果然亦見另一側湖上有兩艘板船跟隨,上頭同樣杵著不少擎刀在手的黑影。

朱潤月這下有些明白了。

苗大爺游湖夜宴的舫船是餌,如今既誘出「魚群」,定然藏有後招,不可能空手而返。

雖不知「魚群」的來頭,但她亦听聞過太湖湖匪的猖狂事跡,去年爹娘與她來到此地,剛尋好落腳處,將醫館重新開張,當時官府聯合民團武力圍剿湖匪,成績到此地,據說逮獲不少大小匪類,可惜一直未能肅清,那時爹還幫一些因剿匪而受傷的兵勇和百姓正骨治傷,「崇華醫館」因而小小闖出名氣。

今晚她是攪進這檔剿匪事件中了吧?

不覺恐懼,但心跳確實加快,她伏在窗下窺覷。

突然間,樓下琴曲與歌音驟止,忽聞苗大爺張聲下令,舫船陡地朝左急轉。她不禁驚呼,幸得家具擺設都是固定住的,能讓她攀緊椅子扶手穩住身子。

當她再次湊到窗下去看,恰見一陣火雨飛向「魚群」,是箭簇燃著油火的飛箭,剎那間射得板船上的人罵聲連連,當然也混著震天價響的哀叫聲。

不對,箭不是從舫船上發出,舫船誘敵深入,之所以突然來個急轉,是為了騰出位置讓板船當靶子,並確保自己無虞。

然後,她瞧見那些從暗中生出的烏篷船。

真真是「生出」沒錯。

到底埋伏在何處?如何打埋伏?完全瞧不出蛛絲馬跡。

就是很理所當然地無中生有,一艘、兩艘、三艘……十數艘……一艘連著一艘冒出,于是「魚群」很歡快地圍著「餌」,以為張口便能吞下,豈料「魚群」被更巨大的敵人鎖定,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狽被逼急了就跳牆,人被逼急了便拿命來拚。

要匪徒們乖乖束手就擒根本不可能,月夜湖面上,雙方人馬終于短兵相接,刀劍相交之聲伴隨咒罵與叫囂聲響,不絕于耳。

湖匪皆識水性,即便一開始被著火的飛箭逼得落湖,亦能潛在水下行動。

舫船離他們甚近,瞬間變成反擊目標。

只是湖匪們原以為挑到的是顆軟柿子,沒想到連續幾晚飲酒作樂的舫船上多是硬手,待他們一個個攀上舫船甲板,不是又被打落,就是遭圍攻制伏。

朱潤月一直忙著從兩扇大窗輪流窺看湖上激戰。

她居高臨下,視野最佳,忽見船尾底下攀附黑影,那人正手持銳器猛鑿,心頭一緊,不禁開窗疾呼——

「船尾!有人鑿船,在船尾啊——」

颼——噗!

她話音未盡,一根飛箭破空鳴動。

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飛箭的路徑,竟是沿著船身劃出一道小弧,之後才重重射中一船的黑影。

黑影發出慘叫,上臂遭箭穿透,直接被釘在船身木板上,逃不掉了。

朱潤月調眸去尋飛箭來處,便見苗家大爺立在另一端甲板,那里亦是上二樓的木梯所在處。

底下雖亂,苗大爺左右皆有護衛,老金亦是橫著一根長棍擋在那兒。

有人負責他大爺的安危,他則放開手腳很從容地放冷箭,眨眼間又射中兩名欲遁入湖中逃走的匪徒,兩人皆箭透肩胛,雖非致死之傷,但也夠他們好受。

忽然兩道凌峻目光如飛箭般射上來。

對上苗大爺那雙長目,朱潤月心口評評重擊。

他的眼神清楚道出,對于她的「擅自開窗且還探身張望」之舉十分不滿。

她一時間還真被瞪得有些心虛,但想想,自己並無做錯,心性一起也不肯示弱,鼓著雙腮強迫自己絕對不能先挪開眼。

她曉得這舉動頗可笑,挺意氣之爭,只是一思及他認定她家醫館得去大筆診金,她心里就……欸,雖說確實是她損了「鳳寶莊」珍貴的樣版雲錦帶、毀了他費心求得的祝壽禮,然事關「崇華醫館」和爹的名譽,她實也難心平氣和。

「朱潤月!」

底下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吼,拉回她浮蕩的思緒。

苗大爺厲瞪她的表情瞬間轉為驚怒,他手中大弓再次拉滿,長箭指向她……她斜後方!

有人從另一扇大窗模上二樓!

朱潤月隨即矮身,堪堪躲過惡徒的擒抱,苗淬元的飛箭同時射至。

那人詛咒了聲,退得頗狼狽。

朱潤月抬眼去看,那支箭穩穩釘在柱上,亦在那人額上拖出一道長長血痕。

外頭木梯隨即響起無數腳步聲,急著往二樓沖。

惡匪更急了,滿臉鮮血都不及擦,只想先抓住她當擋箭牌。

頭疼的是,擺設都固定住,她想朝惡徒丟椅子、擲凳子拖延時機,還真沒個物件讓她砸,除了她的寶貝小醫箱。

「朱潤月!」底下那聲叫喊直鑽她心窩。

苗大爺此時喊她,是要她怎麼回應?難不成要她撲去窗邊朝他招手……啊!是了,魚群繞著誘餌轉啊!

她可以是餌!

這一次,她將窗板大大推開,匪徒朝她伸手時,她僅僵著身子並未躲開。

肘腋之間諸事乍起——

有人沖進。

有箭射至。

匪徒中箭哀號。

她被對方暴起的瘋勁猛地一推,腳下踉蹌。

她自然是要叫!怎可能不驚叫?

因為栽跟頭栽出大窗外,人直直往底下摔了!

「朱潤月!」

她看到苗淬元驚愕的表情,看到他拋開長弓朝她展袖。

她腦中一片空白,人已重重地墜進他懷里。

然而老天爺仿佛還沒玩夠,她是被抱住了,但抱住她的苗大爺八成被撞得太用力,換他腳下不穩,本能地往後急退欲要卸勁。

「姑娘!哇啊!大爺啊——」

她听到老金驚呼,尚未弄清發生何事,人又被拋飛。

她被老金手中的長棍當空一挑,這才頭上腳下攀住船舷站妥了,而那個接住她之後又及時將她拋飛的男人……

砰——

一聲大響,水花濺得老高。

苗大爺被她撞得落了湖!

萬幸!

苗淬元雖墜進湖里,呼吸吐納間,已靠自個兒泅出水面。

苗家人手拋下繩梯和長索,很快地將年輕主爺重新拉上舫船。

之後烏篷船隊輕易攻破板船築起的防御,苗淬元這邊的援手一至,漸明朗的戰況更是呈現一面倒的態勢。

此刻已是中夜,月華上天頂,亂事甫定的湖面上,六艘損毀嚴重的板船被捆作一串,打算全數拖回邊上。

落網的湖匪四肢遭綁縛後,被分作幾批帶上烏篷船。

自苗家大爺落湖,到全身濕淋淋回到船上後,人就一直待在舫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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