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琴迷 第12頁

反正……沒人知道她曾醒來過,而且她真的累了,昨天晚上開放封印的門讓她體力完全透支。煩人的事可以等以後再說,就讓她再眷戀一下這種幸褔的感覺吧。

「嘎——」

她倏地睜開眼,看到牆角立燈上發出叫聲的烏鴉。

它一見她不悅的眼神,立即拍拍翅膀,想從窗口飛出去。

原本打開的玻璃窗卻突然被風吹得合上,它煞車不及,「踫」地一聲,一頭撞了上去,然後便直摔落地。

嗚——它又不會真的去告訴別人她有醒來過,這個沒風度的女人。

它暈頭轉向、眼冒金星的用兩只枯瘦的鳥爪站立起來,用翅膀捂住撞痛的鳥嘴。

好痛,好險嘴巴沒斷掉——

床上的風琴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重新閉上雙眼——睡覺。

※※※

方自在醒來時,風琴還在睡,那小男孩卻不見了。

沒多久他便听見水聲,知道那男孩大概是在浴室洗臉。他輕撫著風琴的臉頰,在那男孩從浴室出來前偷親了她一下,直至听見開門的聲音,才若無其事的從床上坐起身來,然後回頭向那男孩打招呼。

「早安。」他將額前落下的黑發往後撥。

「早安。」風曄點頭回答,幾乎同時習慣性的將黑發往後撥。

兩人心中同時閃過一股怪異的感覺,但還沒來得及去抓,那念頭便跑掉了。

風曄甩甩頭,不管那莫名詭異的感覺,只道︰「浴室里有新牙刷,你可以用。我去問看看爺爺氣生完了沒。」

「謝謝。」

「不客氣。」

風曄帶著那只大烏鴉出去後,方自在便下床去浴室洗臉刷牙。

沒多久,當他梳洗好時,風曄也回來。

「怎麼了?」見他臉色有點不對,方自在關心的問。

「爺爺心髒病發,送到醫院去了。不過陳嫂說女乃女乃打過電話回來,說情況已在控制中,要我們留在家里別出去,有情況她會打電話回來聯絡。」風曄鎮定的說。

方自在見他不慌不忙,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卻十分冷靜,不由得問道︰「你令年幾歲?」

「差兩個月滿十歲。」

方自在聞言冷不住靶嘆,風家的小孩怎都如此早熟,像小大人一樣?風琴以前也是,十幾歲的年齡,遇事卻不慌不亂,比許多二十好幾的女人還要冷靜,這小男孩也是有著超齡的鎮定,不知他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陳嫂在做早餐,要我問你,你要吃中式還是西式的?」風曄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中式的。」方自在毫不猶疑的露出微笑回答。國外難得吃得到稀飯豆漿之類的中式早餐,他實在十分想念。

兩人同時看向仍在床上的風琴,見她睡得沉,便很有默契的一致決定讓她繼續休息。

退出房間,方自在輕聲合上房門,一邊問他,「你今天不用上學嗎?」

風曄走在前頭,頭也不回的回道︰「不用,今天是周休二日。」

※※※

在樓下吃完早餐,太陽已穿越雲層爬升到藍天上。

風曄從房里拿出小提琴,昂首遞給他說︰「我有個地方一直拉得怪怪的,你可不可以拉給我看?」

「F大調第二號浪漫曲?」方自在揚眉將小提琴接過手。

「嗯。」他點點頭,帶頭往外走。「我們可以到後院的草地上去,我都在那里練習,因為離馬路比較遠,不會吵到對面鄰居。」

方自在跟在男孩後頭,這時才想起要問他姓名,「你叫什麼名字?」

「風嘩。」他停下來回頭看他,一板一眼的道︰「風雲的風,日華曄,那個字念夜,和黑夜的夜發一樣的音。」說完後,才又繼續往前走。

听完他的姓名介紹,方自在才知道為何這男孩要如此大費周章、正經地解釋,一定是常有人將他的名字念成風華。

也難怪他會在意,一個男孩子名叫風華,呵,他一定常被同伴取笑。

他揚起笑意,這時才覺得這男孩總算比較像一個九歲的小孩了。

兩人來到後院,方自在將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拉松了衣領,卷起衣袖,然後將小提琴就定位,試了一下音。

幾個悅耳的音符流瀉而出,他訝異的發現這把琴雖然很新,琴弦發出的柔和音調卻不像新琴般粗糙生硬地難以入耳。

看出他的訝異,風曄揚眉不以為然的說︰「我說過了,我常練習。」

看這男孩揚眉的模樣,讓方自在有絲怪異的熟悉感,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是怪在哪里。

新琴的確是需要常拉,音調才不會過于粗硬,他說他會拉貝多芬的F大調,現在方自在可有點相信了,才九歲便會拉貝多芬的曲,這小孩子顯然很有天分。

他重新將小提琴就位,弓弦一拉,柔和的音符便隨之滑出,輕柔的琴聲像清風一般拂過樹梢、如綠水一般蜿蜒流過小溪。

風曄的精神一振,這位叔叔好厲害,小提琴隨著他手握的琴弦發出吟唱,時而幽婉時而清亮,他從沒听過這般溫柔又濃烈,如此震撼人心的琴音。

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轉為尊敬,連教他拉琴的老師都沒這位叔叔拉得好。

悅耳的琴音飄揚在微風之中,融入自然和聲里,涓滴的旋律像是森林中精靈的輕吟低語,按著琴音一轉,音量漸次堆積,一波疊上一波地增高,然後倏地一降,樂聲隨風擴散開來……

風琴在熟悉的小提琴樂聲中清醒,睡在她兩旁的一大一小都不見了,只听到窗外樓下傳來的琴聲。

雖然她兒子是天才,但如此熟練、揮灑自如的轉音技巧,卻不太可能是小曄拉出來的。

身上穿著昨天的衣服,她還是覺得有些冷,風琴里著涼被起身下床,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玻璃窗往下看著。

丙然是他……

陽光暖暖灑下,草地翠綠的驚人,綠草上的露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站在草地上,一身的白,仍是昨日的西裝褲、白襯衫,兩臂袖子卷了起來,襯衫上的鈕扣開了兩個,臉上帶著飛揚的神釆,一副輕松自在地拉著小曄的小提琴。

為什麼他總是輕而易舉的就擄獲了她?光是站在那里拉琴而已,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像擁有了全世界,那麼地專注、那麼地溫柔、那麼地耀眼、那麼地自信……

她輕嘆了口氣,斜倚著窗望著他拉琴。

她曾經那麼確定她可以忘記他,她曾經那麼確定時間會淡化一切,一年兩年過去了,然後不覺中十年過去了,她卻只是更加想念他。

每當她看到報章雜志上他又和某位女星或女音樂家一同出入宴會的照片時,她便一邊在心里咒罵他,一邊告訴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對的,她不斷欺騙自己可以把他忘了,卻又忍不住一再訂閱有關古典音樂的專門雜志,因為那上面會有他的消息。

真是傻……

她輕輕垂下眼瞼,側耳傾听,任那熟悉優美的溫柔琴音包圍自己。

陽光很暖、風很涼,而她……依然愛他……

誰想得到她竟會有如此深刻的情感呢?小提琴的樂聲旋轉再旋轉,由強轉弱,然後越來越小,終至停下……

最後一個音符飄散在空氣中。

微風拂面,他感覺得到她;就像十年前一樣,那麼地輕柔,如同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龐。

他昂首,看到她

她倚在二樓窗邊,身上里著涼被、雙臂在胸前交疊,黑色的秀發披散在身後,眼瞼半合著,他看不清她瞳孔的眼色,卻不會錯認她臉上的柔情和一絲迷惘。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泄漏了什麼,她也一定不曉得此刻的她看起來有多麼的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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