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知靜從哪冒出來的?」她對他的篤定嗤之以鼻。
「那小子不是我的。我當時人在宮里,宮中的女人是踫不得的。」他可不想惹來殺頭之禍。
「是嗎?」見他毫無不安的神色,小樓其實有一點點相信了。
「你不信?」他心中有一丁點的挫敗。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听她說相信,想要她信任他。
「好吧,我信你。」她直視他看起來突然變誠實的雙眼,如果這樣的眼楮會騙人,那她也認了。何況嫁都嫁了,她還能改變什麼?只能信他了。再說,他也沒必要騙她,不是嗎?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而他,卻是相公看娘子,越看越歡喜。
自從和她將一些事情攤開來說明白後,他是越來越愛和她在一起了;他發現她對一些事有很奇怪的見解,和她說話聊天很有趣。
像是一般文人總是極為推崇三國時代的諸葛先生,她卻對其行為不怎麼贊成。
「那家伙早期還滿聰明的,晚年卻太過愚忠。阿斗本就不是當王者的料,他明知道還硬要勉強輔佐,是逞一時之快。如果他真是為國為民,便當在看出阿斗的資質不行時,明白告訴劉備,另立明君,也省得之後他鞠躬盡痹,人家也不感謝他,使得戰事又拖了幾年,勞民傷財的,最終還是落得亡國的下場,只換來他個人顯赫的忠義之名。」
她這樣的一席話,巧合的竟和他心中的想法有些雷同,讓他大感驚訝,卻有覓得知音之感。
她歇了一歇又道︰「當然也不是說孔明先生這作法便是不對;忠是該忠,但要有遠見。
他的視界看得的確夠透,卻不夠長遠。不過以當時的時代來說,他算是非常厲害的了。」
「你怎麼如此了解三國之事?」他忍不住發問。
「看書看來的呀。」她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我爹也是武將起家,小時候他老人家人在前線打仗,我自個兒和女乃娘在長安,整天無所事事,便將爹書房里的兵書和戰史都翻了一下。」
這樣的回答又讓他差點掉下巴;一般的姑娘是不會去看那些枯燥古冊的吧!
每一天,他都從她身上發現更多驚奇,她時而溫婉文靜、時而開朗活潑,明明有時看起來很單純傻氣,有時又聰慧得讓人詫異。
他發現她很喜歡說話,常常一個人在屋子里,她都能對著花瓶自言自語。
當然,死物不會有反應,所以她更喜歡對著人說話,而且特別喜歡對著未滿一歲的冷知靜發表長篇大論。
必于後面這一點,他覺得是因為冷知靜不會反駁她,而且是個很配合的听眾。
每次她講到情緒激昂時,那小子雖然听不懂,也會興奮莫名地揮著小手,跟著她呻呻呀呀的鬼叫一通。
不過,至少他現在不用擔心她會因為這小子的身分未明,而無法接受他的存在或和那小子處不來。這一大一小簡直就像是遇到知音一般,相處得和樂融融,讓他看了都有點不是滋味,弄得他只要一有空,便往這娘兒倆所在的地方跑,然後硬要插進去,不讓他們忽視他的存在。
當他今天下午掛著笑容匆匆趕回如風小築時,突然驚覺到自從和她成親後,他竟已兩個月沒去花街柳巷了,甚至連想都沒想到要去看那些姑娘;事實上,除了正事之外,他腦袋要是一空下來,定是浮現她的面容身影。
冷如風突地停下腳步,對自個兒會有這樣的反應感到萬分訝異;還在發愣時,天上忽然飄下片片白雪,冰涼的雪片如花絮般緩緩而降。呆站在如風小築前,他知道她正在屋子里面,而且是歸屬于他的。
雪花輕輕的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接那點點雪白。白雪一入他掌心便化了,他對掌心中化掉的雪水視而不見,只從中瞧見她俏麗的容顏。他果果的杵在園子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升上心頭。
突然間,正前方的門被推開,小樓快步的跑出來奔向他,臉上有著燦爛如夏的笑容。
「小胡子,你回來啦!快看快看,下雪了呢!」她興奮的撲到他懷中,差點因為沖力太大使得兩人一同跌倒,幸好他反應快,穩住了身形。
她抬起小臉興高采烈的說個不停,說她今天做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好玩的情況,小時候她和人玩雪仗又如何如何。其實她那張小嘴到底說了些什麼他完全沒注意听,只是擁著她玲瓏有致又溫暖的身子,瞧著她嬌憨可愛的小臉,心中那份莫名的感受幾乎滿溢而出。
這名女子是屬于他的呢,是他可愛的小妻子,將和他共同生活一輩子的人!
冷如風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抱著她,抬頭仰望著飄下白雪的天空,深深吸口氣,然後在心底慶幸。
老天保佑,幸好他沒來得及將這門親事退掉。
「小胡子,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呀?」小樓臀起眉,踞起腳尖扯著他的衣襟,不滿他的心不在焉。
他聞言笑出聲,然後低頭輕吻了下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也吻去她因他的笑容而浮現的惱怒。
「有啊,娘子。」他離開她的紅唇時,回答了她的問題。
小樓全身無力,紅著嬌顏癱在他懷中,神智還未歸位,只一臉茫然的說︰「什麼?」
冷如風笑捧著他的臉,「沒什麼,你忘了就算了。」
她這時方回過神來,又羞又氣的了他幾下,「討厭!」
他抓住她頻頻落下的小拳頭,笑得更樂,「不是討厭──是喜歡吧。」
「你──死性不改!臭胡子!」小樓狠狠的踩了他一腳,趁他放手時,嘟著嘴氣呼呼的跑進屋去。
她還真狠。冷如風看著痛腳苦笑,他已經被她踩過好幾次了,看來以後要換雙鐵靴才行。
第五章
「二師兄,你真的要這樣做?」宋青雲蹙眉詢問。
「師父早年便說過,世事無常呀。」冷如風將視線從窗外的白色世界拉回來,注視著師弟。「伴君如伴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十幾年來,我們師兄弟們為聖上做了不少事,也該夠了。這事我想很久了,正好師妹和石頭已隨赫連鷹回黑鷹山了,大師兄和嫂子也回了玉泉鎮,趁此當時你和弟妹一同回洞庭,就當是要探親,順道去商談生意上的事,上頭不會懷疑的。」
「那冷姨和小樓……」他沉吟著。
「也和你一同南下。我會和上頭說她們想去南方走走避寒,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你們才新婚不久,她此時離家,可行嗎?」
「這可得感謝她成親前的行為了;對長安城中大部分的人來說,她是瘋的。小樓的思想特異,會想南下游玩很正常。」一談到她,冷如風眼中不覺浮現柔和笑意。
「你確定她會同意和我及曉月一同南下?你打算讓她知道其中內情嗎?」
宋青雲懷疑戚小樓會乖乖听話。連他溫柔如斯的妻子曉月都有著和她外貌差之甚遠的堅強意志,何況是那不畏人言、十八年來我行我素的戚小樓。
「這個……」冷如風一征,旋即道︰「沒必要讓她知道內情卷入這場是非,我會想辦法讓她同意離開。」
宋青雲本還想說些什麼,但又作罷。二師兄會這樣做,自有他的考量。兩人隨即討論起將風雲閣商行全面移至江南的計畫。
冷如風因為早有打算,因此這幾年早漸次將產業移至江南,所有重心也向南發展。他早年曾和師父齊白鳳學過卜卦,前些年卦象便顯示未來十多年北方在位者會有交替,再之後則會有大變動;他不想被扯進那股政治動蕩中,及早抽身是最好。